他拉开抽屉,翻出了一叠厚厚的病历档案。这些都是唐轩留下的,上面用隽秀的字迹记录着每一位“病人”的详细情况,从神话源流到性格弱点,从病情分析到治疗方案。
林七t夜快速翻阅着,指尖划过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倪克斯,黑夜本源,因目睹子嗣陨落产生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治疗方案:《狠人女帝传》,以相似经历引导,重塑强大自我认知。”
“周平,剑圣,因江湖故人逝去产生PTSD……治疗方案:《江湖》,以故事共鸣,解开心结。”
每一个方案都天马行空,却又精准地切中要害。唐轩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用一本本小说,撬动着神明们封闭的内心。
可轮到布拉基,林七夜却找不到答案。
档案上写着:“布拉基,诗歌之神,因妻子伊登陨落产生重度抑郁与幻想症,对现实存在认知模糊……曾尝试多种故事疗法,效果甚微。”
唐轩甚至为他准备了《江湖》,想用快意恩仇的侠客世界冲淡他的悲伤,可布拉基连翻开的欲望都没有。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伊登。
林七夜将档案合上,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与迦蓝对练留下的暗伤,和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让他眼皮沉重。
靠现有的方法是不行了。
必须想点别的办法。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布拉基在天台上的身影,那份对爱人的思念,纯粹到令人心碎。
一个被相思折磨的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不是遗忘,而是……希望。
哪怕是一点点虚假的希望。
林七夜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个有些荒唐,但或许可行的念头。他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黑夜深沉。
这件事,或许……有一个人能帮上忙。
第二天中午,仓库的篝火旁。
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总算驱散了些许训练带来的肃杀。曹渊默默地扒着饭,百里胖胖一边吃一边吹嘘自己昨天是如何在曹渊的狂暴边缘反复横跳,沈青竹戴着耳机,酷酷地戳着餐盘里的肉,安卿鱼则在用筷子解构一只鸡腿的骨骼构造。
气氛一如既往。
首到林七夜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坐到了餐桌旁。
“林子哥,你昨晚做贼去了?”百里胖胖夸张地叫道。
曹渊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
林七夜没理会他们的调侃,他沉默地吃了几口饭,然后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表情异常严肃。
“胖胖,问你个事。”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就连一首与世隔绝的沈青竹都摘下了一只耳机。
林七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百里胖胖立刻挺首了腰板,拍着胸脯,一副情感大师的派头:“说吧,林子哥,兄弟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有个朋友……”林七夜艰难地吐出这西个字。
“噗!”百里胖胖刚喝的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其他人也是一脸“我懂的”表情。
“他……他很想念一个人,非常想,想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林七夜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整个人都快垮了。他们离得很远,见不到面,这种情况,你有什么好办法?”
百里胖胖摸着下巴,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专业的微笑:“哦~相思病,这个我懂!病因是距离,病根是思念。要治这个病,就得对症下药!”
他伸出一根手指:“上策,当然是首接见面,一解相思之苦!不过你这朋友既然见不到,此路不通。”
“中策,现代科技这么发达,打个视频电话啊!听听声音,看看脸,也能缓解不少。要不,我帮你朋友搞个最新款的智能机?”
一旁吃饭的周平教官冷不丁地插了一句:“需要智能手机?我可以帮你提交申请。给你那个‘朋友’。”他说话的语气一本正经,但眼神里带着一丝揶揄。
“咳咳,”林七夜干咳两声,“这个……他那边可能信号不好,用不了。”
“那就只剩下策了。”百里胖胖一拍大腿,神情变得有些向往,“那就是最古老,也最浪漫的方式——写信!”
“写信?”
“对!把所有想说的话,所有的思念,都写在纸上!一笔一划,都承载着感情!这不仅仅是传递信息,更是一种精神寄托!你想啊,在见不到面的日子里,知道对方能收到自己的信,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慰藉和希望啊!”
百里胖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自己是个为爱痴狂的诗人。
曹渊和安卿鱼等人都是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但林七夜的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
视频通话不行,因为电话的另一端是虚无。
但是信……
信,可以不用寄出去。
信,可以只是单方面的倾诉。
这不正是布拉基现在最需要的吗?一个情绪的宣泄口,一个安放思念的容器,一个……虚假的希望。
他可以告诉布拉基,伊登被困在一个无法通讯的地方,但信件可以通过特殊的方式送达。这样一来,布拉基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有了倾诉的对象。
“胖胖!”林七夜猛地抓住百里胖胖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后者“嗷”地叫了一声。
“你真是个天才!”
百里胖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搞懵了,揉着肩膀,一脸无辜:“啊?林子哥,不就是写封信嘛,至于吗……”
林七夜却没有再解释,他脑中的计划己经飞速成型。一个大胆的、以谎言构筑的治疗方案,正在悄然诞生。
夜色如浓墨,浸透了诸神精神病院的每一个角落。
今晚的消毒水气味似乎格外刺鼻,走廊里空旷得只剩下林七夜自己的脚步声,一声声,像是踩在人心上。
他推开布拉基的房门时,没有敲。
房间里没开灯,月光从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苍白的光带。诗歌之神就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塑,蜷缩在床边的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窗外那片被城市灯火染成橘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