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游父也赶着点回来了。
游母怔怔地坐在一旁,看着游父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一声。
“我们明天请假去看看吧。”
“嗯。是该去看看。”游父点点头。
游母撑着起身,一下仿佛老了好几岁,精气神都没了。
“我不想做饭了,躺会。”
游父忙扶着将人送回房间,叹气:“小兰,你就听我的,老了和我一起退休。”
“我哪件事没听你的?”
“那你还想着卖工作?老二那边我们预支的工资加上存款已经够了,大儿媳和老三的钱你还是尽早退回去。”
“老三个白眼狼根本没给过我钱,薛露给我钱那是家用,怎么一日三餐还想我养着她这个外人?”
“反正你别管,别掺和跟们打起来。”
“那你不管,这些小事我当然要自已做主。”
听着游父游母远去的絮絮叨叨,游得花莫名伤感。
游奶奶的事似乎就这样盖棺定论过去了。
就算公交车上空无一人,司机也会把车开到终点站。
任何人的离开都不会停止原本的生活。
*
接下来的日子里,游得美似乎在故意躲着游得花,学校再也没来过。
但游得花最后还是堵到了游得美,用户口本位置威逼利诱让游得美跪在游奶奶墓前忏悔。
不管怎样,游得美就算是做个样子也得给游奶奶跪下磕头悔过。
细雨如丝,密密地织成一张灰色的网,笼罩着冷清的山坡。
“够了吗?”游得美猛地抬起头,嘶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委屈。
她已经跪了整整一个上午,膝盖又酸又麻,额头也因为磕头磕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游得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山风呜咽,像是在回应游得美的哭诉。
游得花的目光落在游奶奶的墓碑上,缓缓说道:“就算你不是故意见死不救,可这些都是你该做的。”
“我没有错!”游得美猛地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喊道,“是你们!是你们逼我!要不是你们不肯借钱给我,我怎么会……”
游得花打断了她的话:“虽然奶奶原谅你,特意交代不怪你,可你自已心里能过得去吗?”
游得美冷笑一声:“她当然不怪我了!因为我什么都没做错!”
游得花看着远方,半响说道:“你走吧。”
“虚伪!”游得美冷哼。
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游得美起身,理了理自已全身,没再说话,一瘸一拐地朝着山下走去。
......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那些伤感的人和事也跟着埋藏。
月生月落,晃眼间已至夏日。
“大夫!大夫快来救救我家孩子!!!”
尖利的哭喊撕破了午后的宁静。
游得花和林凡刚吃完午饭,正准备眯一会儿,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激灵。
一个瘦弱的中年妇女抱着个口吐白沫,脸色青紫的男孩冲了进来。
男孩肥胖的四肢抽搐着,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孩子怎么了?”林凡快步走到妇人面前,语气焦急。
“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的,玩着玩着就突然这样了!大夫,你快救救他!”
妇人哭喊着,两只细瘦的胳膊不住地颤抖,几乎要把怀里的孩子抖下去。
游得花忙上前帮着抬到床上。
小男孩看着不过六七岁,却重得像块大石头,一顿操作下来,几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怎么看着像是中毒了?午饭都吃了什么?”游得花看向妇人。
不会是误食了老鼠药吧?这年头老鼠药到处都是。
“就红薯,我家天天吃其他人也没事啊?”
林凡迅速检查了一下男孩的情况,脸色愈发凝重。
“初步判断为重金属中毒。这位大婶你先出去,师妹你帮我准备......”
“不行!我得在这看着,万一你治坏了怎么办!”妇人死死抱着孩子,不肯撒手。
游得花深吸一口气:“你再耽误下去,孩子晚了治不好会成傻子的!”
“什么?傻子?不行不行,那我更不能走了,谁知道你们会怎么治?”妇人依旧不肯放手。
来回摇晃着怀里的孩子,男孩的脸色更加难看。
游得花真是服了,不看病来诊所干什么?
要是师父今天在,肯定就炮轰出去了,也就林凡脾气好。
“大婶不介意就这样吧。”林凡此时已经准备好了手上装备,拿了件旧的白大褂走到游得花身边示意:“穿上这个。”
看着林凡全副武装,游得花瞬间领会林凡意思。
两人穿戴好,便没再管妇人撒不撒手的问题,反正溅不到自已身上。
经过一番筷子压舌催吐,又灌生理盐水清洗胃腔以及清除残留物,小孩呼吸渐缓,不过喉咙,依然说不出话。
林凡处理好便接过游得花脱下来的褂子,回去换衣服了。
“好了,回去吃些清淡食物,调养几天就能恢复了。”
游得花看着妇人劈头盖脸糟糕的一身,挥了挥手,让她过来签字付钱。
“大夫,这我家孩子受这么大的罪,就不开点什么营养品补补?”
游得花看了看小男孩如球似桶的身形以及刚刚感受过的重量,还是刷刷几笔开好了单子。
“一共三块七毛。”
“抢钱啊?你们这黑心诊所?不就是催吐吗?早知道去公厕灌几口粪也不白花这冤枉钱了。”妇人跳脚。
游得花微微一笑:“这不是开了红糖那些营养品,减掉就五毛。”
妇人没再说话,犹豫半响,磨蹭着掏出个布袋子。
供销社里的营养品买不起也没票,这诊所里的不要票直接就开好了,她才不会傻得往外推。
“再减两块,这些营养品我都要了。”
“白纸黑字定好的价,改不了。”游得花挠了挠头,还是说了句,“虚不受补,其实你家孩子也不用吃这么多......”
“那怎么行?瞧我家宝根脸都白成什么样了,不多吃点好的补补刚才消耗的精气怎么得了?”
游得花闭嘴,默默接过妇人一点一点抠出来的钱。
正巧,此时一名七八岁的小女孩匆匆跑来。
“妈,弟弟怎么样了?我去找遍了叔叔婶婶,大家都不愿意借钱给我呜呜呜。”
“哭哭哭,你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连借个钱都借不到!我看你就是想你弟弟死!”妇人边说边扭打着小女孩。
“妈,我没有呜呜,我还去了纺织厂那边,人家一听我们是垮头桥的就走开了。”
“都是丧良心的遭瘟玩意儿,就是看我一个寡妇好欺负。你也没用,不知道喊你六个姐姐去街上要,养你们这么大一天天就知道在家吃白饭!早晚吃不死你们!”
眼见妇女越说越过分,小女孩的耳朵都拧出血了。
游得花忙上前一步阻止:“大婶,你家孩子醒了,快带他回家吧。”
好不容易送走这波,游得花才坐下检药,小女孩又哒哒哒跑了回来。
“姐姐,我弟弟是不是不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