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着。
从小巷仰望的阴沉天空,在高楼大厦的缝隙中显得格外狭窄。
自从失去了稀咲铁太已经过去两年。
一直过着逃亡生活的半间修二,依然有些事情必须做,尽管他已经被通缉,却还是回到了东京。
在连鬼魂都不敢靠近的时刻,他踏进了一个看似相对威严的墓地。
半间修二甚至想,自已或许比鬼魂还要像个鬼影。
他把帽子拉得很低,以免暴露身份,头发也很久没有修剪,已经长得很杂乱。
一只手拿着廉价酒,另一只手持着香烟,站在冷冰冰的石碑前,吐出如同叹息般的烟雾。
按照生前的约定,半间修二在稀咲的墓前,讲述了为什么依然要保持作为稀咲刀下之人的身份。
在这座空无一人的墓地里,他不断地说话,或许这场景显得有些诡异,但无论如何,目击者没有一个。
为了填补这两年的空白,半间修二从东京赶来,打算在天亮之前,把所有事情都说完。
人类,一旦失去了目标,就只能堕落下去。
稀咲死后,他完成了自已曾答应稀咲的诺言,而他也因此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虽然他并不打算轻易死去,但无论做什么都感到毫无意义。
如果稀咲还活着,现在会做什么呢?
或许还在继续做那些类似暴走族的事情,或者已经实现了成为不良分子顶尖人物的梦想。
在他的身后,他们或许能够一起见证那色彩斑斓的世界。
然而,稀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并不是因为他讨厌这个世界,而是他回到了和稀咲相遇之前那片没有色彩的世界。
只是,他感到非常疲惫。
为了避开人群,半间修二走在小巷里,但突然间,他在一个本不应该绊倒的地方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塑料桶发出一声响,跌倒的过程中,他连带着跌进了堆积着废品和垃圾袋的垃圾堆里。
无色的雨依然在下。
半间修二静静地看着那片狭窄的天空,呆了一会儿。
他知道,自已必须再次离开东京。
但是之后呢?身上几乎没有钱,逃亡的空间也不再宽裕,摩托车早已卖掉。
能到达稀咲的墓前就已经满足了,他曾经想着。
现在,只剩下通向地狱的单程票。
“真是麻烦啊。”
半间修二喃喃自语,掏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点上火。
然而,雨水很快扑灭了火苗,扭曲的香烟就这样成了小巷垃圾的一部分。
似乎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不再想事情,索性把自已依靠在垃圾袋堆上。
突然,他看到一只野猫在小巷深处闪烁着眼睛。
它的模样很破旧,尾巴似乎也断了。
但它的眼睛并没有死气沉沉,反而显得十分活跃,似乎在四处游荡,寻找下一个猎物。
半间修二有些出神地想着,如果自已能够像那只野猫一样,无所牵挂地活下去,该有多好。
意识逐渐下沉,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泥潭。
也许,这就足够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世界并没有完全抛弃半间修二。
他不信神,也在自已的手上刺了“罪”和“罚”的纹身。
在和稀咲彻底告别的那一天,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站在空无一物的土地上,他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任何意外,然而,命运却在那一刻给予了他一个意外的相遇──
“没事吧?要不要叫救护车?”
半间修二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举着透明雨伞、神色关切的女人。
“真麻烦……姐姐最好别管我了。”
“可是你在垃圾堆里睡觉,会感冒的。”
“懒得管,反正我就这么想。”
“那如果我说不愿意的话,这事就没法成了。”
“啊?”
半间修二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啰嗦,语气中带着一种像稀咲那种迂回的说话方式,半间不由得愣了一下。
一个像他这样的落魄男人,居然有人在垃圾堆旁主动搭话,真是奇怪。
说实话,半间修二还算是意识到自已不过是一个不会见阳光的人。
他怀疑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女人却把伞举得更高,那一小块地方的雨似乎停了,视野也清晰了些。
“……你喜欢中餐吗?”
然后,女人又说了一句让半间更加迷惑的话。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问他是否喜欢中餐?
半间在脑中重复了几遍这个问题。
“喜欢还是‘喜欢’?给我选一个。”
“这不就是唯一的选择吗?那就喜欢吧。”
而且,这几乎像是被强迫选择喜欢。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间修二暂时决定回答“喜欢”,尽管他心里觉得,问一个行倒在垃圾堆上的人是否喜欢中餐,恐怕还有更值得问的问题,但他把这些话咽了回去。
“好,现在马上去香港!”
“哈?”
接着从女人嘴里冒出来的话,比之前更加荒唐。
半间修二完全愣住了,他甚至看见眼前世界的色彩渐渐变得鲜明。
没过多久,半间修二就被带上了一辆黑色的豪华车,仿佛一只被捡到的猫,头上还盖着一条柔软的毛巾。
那个女人个头比他小,却用一种轻松愉快的神情,把他湿漉漉的头发擦得干干净净。
半间修二虽然被带上车,但依然对这个女人充满戒心。
如果她是警察,想要把他送进监狱,那他就算拼了命也要逃出去,哪怕打她一拳。
然而,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
那人袖口露出的纹身,清晰地表明他不是一般的警察。
更别提开着这种豪华车的警察了。半间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但他连整理思路的时间都没有。
车子摇晃着前行,不知不觉地,他已经踏上了国内一家顶级豪华酒店的红地毯,迎接他们的是豪华的酒店大堂。
即便他穿着一件运动外套和运动裤,酒店的接待员依然热情地微笑着,与那个女人一起将半间引导到了套房。
难道她是某个富豪的千金?
这简直就是奢华,整个楼层几乎都是宽敞的客房。
即使半间有些不知所措,也只能半怀疑地看着那位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