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书院**
暴雨冲刷着焦黑的《寒门学约》残碑，苏蘅用银针将散落的纸页缝在粗麻布上。七岁的阿灼蹲在旁边数灯油里的气泡："苏先生，江哥哥还能回来吗？"
"能。"苏蘅将药箱里的《洗冤录》残页铺开，"你看这些字，就像灯油里的气泡，破了又会生新的。"她忽然顿住手——某页夹缝里藏着谢沉舟的小楷："存续之道，在残页断简间。"
书院后山传来金石相击声。铁匠遗孤赵石头正在熔炼锁链，火星溅到崔令仪的嫁衣碎片上，竟烧出北疆舆图的纹样。少年将铁水浇进模具："苏先生，明日就能打出第一柄不刻族徽的锄头。"
**玄衣卫演武场**
副统领陆昭撕开染血的军报，北疆流民用矿镐在城墙刻出的"民为贵"三字深及砖缝。他忽然拔出佩刀斩断箭靶："传令！今日操练改巡朱雀大街。"
新兵周焕盯着他刀柄缠的朱砂绳——与慈恩寺童尸腕上的一模一样。趁换岗时，他将密信塞进老赵的炭车，信上画着永昌帝药方里的朱砂用量图。
"陆昭要反。"老赵用炭灰在《金刚经》扉页写下暗语，"三更，栖梧里。"
**崔氏宗祠**
崔元庆的棺椁前，十二房长老为铁矿账簿吵作一团。崔明谏的庶弟崔明诚突然举起火把："诸叔伯可知，昨夜北疆矿工用族徽箭镞射穿了刺史轿辇？"
"竖子放肆！"三叔公的拐杖砸碎供盘，"没有铁矿，崔氏拿什么养私兵？"
少年掀开孝衣，露出满背鞭痕："那诸位可知，私兵昨日屠了栖梧里整巷？"他举起染血的拨浪鼓，"这里面的孩子，吃着崔氏的米，喊着'还我爹爹命'！"
祠堂梁上突然坠下个铁匣，砸出永昌帝亲笔的《灭崔诏》。崔明诚拾起诏书大笑："好个兔死狗烹！"笑声惊起檐下铜铃，正是崔令仪幼年所挂。
**栖梧里暗巷**
江墨生用箭镞在砖墙上刻字，肩头旧伤崩裂也浑然不觉。苏蘅举灯照见"苛政猛于虎"五字，忽然将银针没入他风池穴："你想学谢大人呕血明志？"
"我在学崔姑娘的烬写术。"少年指向墙角苔藓，"你细看。"
苔痕拼成的北疆矿图上，竟有朱砂标记的新粮仓。更夫老赵踉跄跑来："快走！玄衣卫往这边..."话音未落，弩箭己穿透他膝盖。
陆昭的刀锋映着苏蘅的银针："苏姑娘，陛下要活的《洗冤录》。"
"陆大人，令堂的喘症该用枇杷露而非朱砂。"苏蘅突然掀开药箱，露出底层染血的童衣，"您杀的人里，可有穿这种衣裳的？"
**永昌帝丹房**
帝王攥着半枚玉珏在丹砂池里搅动，池底沉着崔令仪的银步摇。老太监跪呈药丸："陛下，该进金丹了。"
"金丹？"永昌帝掐住他喉咙，"这分明是谢沉舟的骨灰！"他突然暴起砸碎药炉，火星引燃丹方，露出背面崔元庆的字迹："君逼臣反。"
玄衣卫闯入时，帝王正用碎瓷片在《寒门策》上刻字。血顺着"民为贵"三字蜿蜒，浸透苏蘅缝制的麻布书页。
**北疆烽燧**
赵石头将第一把无徽锄头埋进父亲骸骨旁，土里忽然露出半截箭杆。少年挖出铁盒，里面谢沉舟的字迹己模糊："愿后世无寒门世家之分，唯有贤愚之别。"
远处传来马蹄声，江墨生带着浑身是血的陆昭跌下马。苏蘅撕开衣襟包扎时，发现他心口纹着矿洞图："陆大人这是？"
"赎罪。"陆昭将玄衣卫虎符按进泥土，"北疆六郡的驻军...咳...三日内必反..."
烽火台突然腾起狼烟，却不是外敌来犯——万千流民举着火把，将《寒门学约》刻满山崖。火光中，崔明诚的白幡格外刺目："今日吊唁的，是崔氏百年罪孽！"
**御史台旧址**
苏蘅站在獬豸石像下，将缝好的《洗冤录》抛向火堆。江墨生欲拦，却见她眸中映出冲天火光："谢大人，您看见了吗？这火终于不是用来灭口的了。"
火舌舔舐过的纸页显出金色纹路，竟是完整的科举改制方略。阿灼忽然指着灰烬喊："下雪了！"
永昌二十二年的初雪覆在余烬上，恍惚如千灯同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