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台突然迸裂的脆响惊散了书院的晨雾。沈青崖的狼毫顿在宣纸上方三寸，墨汁顺着裂痕渗成诡异纹路——竟与三日前截获的密信火漆印痕完全吻合。廊下传来杂役泼水的声响，铜盆坠地的刹那，二十西卷《春秋》从书架倾泻而下，竹简裂处露出浸泡尸油的《盐铁论》篡改稿。
"这歙砚的冰纹走向，"谢沉璟剑鞘挑起半片碎砚，"倒是与幽州军械库的密道图有七分相似。"
掌院博士广袖翻飞间，十二枚淬毒竹简破空袭来。沈青崖旋身扯过晾晒的宣纸，墨汁在素绢上溅出《工部营造录》残章——所述书院扩建的梁柱数据，竟与河西军械库坍塌前的构造完全一致。檐角铜铃骤响，三十名着儒衫的死士踏着《论语》残页跃入院落，腰间蹀躞带的玉扣泛着与浑天仪轴承相同的冷光。
未时的蝉鸣撕扯着藏书楼寂静。谢沉璟剑尖刺入《史记》封皮，帛裂处滑落的靛青丝帛显影出完整的《度支篡改录》。沈青崖的药锄劈开地砖，青石板下三百具缠铜丝的尸首呈诵读状环绕青铜鼎，每具手中《孟子》竹简都刻着工部军械编号。
"用建元年间的石经拓印法。"她碾碎尸首唇间的朱砂，"倒是把圣贤文章做成了藏污的棺椁。"
梁柱突然迸裂。二十西名着襕衫的学子挥剑结成杀阵，剑穗坠着的翡翠算珠在空中排列成"申时三刻"的龟兹火字。谢沉璟斩断第三柄长剑，坠落的剑穗内嵌《漕运密档》残页——所述私盐路线竟与书院粮车押运路径完全重合。
戌时的更鼓惊起栖鸦。沈青崖伏在书院后山的碑林中，看着五十辆蒙着青布的牛车驶入溶洞。第七辆车辕沾着的松烟墨，在月光下泛着与歙砚裂痕相同的靛青。谢沉璟的剑鞘压住车夫咽喉时，对方怀中的《书院田契》突然自燃，灰烬显影出的地界竟包含己废弃的幽州铁矿。
"用永徽年间的学田制。"她挑破麻袋夹层，泻出的精钢齿轮在碑面投射出《禹贡地域图》残影，"倒是把育才的净土做成了炼狱的熔炉。"
溶洞突然炸响。十二尊青铜鼎破壁而出，鼎身铭文遇空气燃起靛紫火焰。沈青崖洒出药粉，沸腾的鼎内液体凝成《盐铁论》终章——缺失的辽东部分正渗出黑色油脂，渐渐凝成"稷下遗风"的鸟虫篆。
子时的露水浸透残碑。沈青崖立在父亲手植的银杏下，染血的《书院志》摊在石案。谢沉璟剑尖挑起半幅焦黄的《考工图》，所述机关构造竟与青铜鼎纹路严丝合缝。
"该揭这'稷下学宫'的画皮了。"她将银杏叶按在鼎耳血槽，"从书院墨池到边关烽燧，这张蛀空文脉的暗网，该焚毁了。"
晨钟忽震。三百着深衣的大儒手持改良投石机围住山门，为首的独臂院正举起铸铁义手——指节轴承竟与浑天仪窥管构造如出一辙："沈姑娘可懂'以文化人'西字浸着多少血？这书院每块青砖，都掺着三万斤《考工录》熔铸的冤魂！"
卯初的曙光刺破云层时，沈青崖的密钥插入青铜鼎耳。靛青铁水喷涌而出，遇晨露凝成完整的活字印刷图谱。谢沉璟斩断院正的铸铁义肢，飞溅的火星里露出绘有早期造纸术的羊皮——正是父亲书房失踪的《天工遗策》。
"蔡侯的匠心，不是尔等愚民的枷锁！"她转动密钥，青铜鼎铭文突然逆向流转，"你们仿得了古籍形制，却铸不出文明薪火！"
地动山摇间，三十三只青鸾掠过崩塌的碑林。谢沉璟的剑锋劈开最后一方石砚，倾泻的墨汁中浮起无数玉简残片——每片都錾着"有教无类"的钟鼎文，朝霞里泛着与曙光同色的金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