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梦境、荒芜平原、神明国度……在薇洛丝的视线之中，这些东西都在不断缩小，渐渐地，它们都成为了一个白色的点。
此刻的她，在哪里？
薇洛丝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被灵魂神国驱逐后，就来到了一片黑暗的虚空之中。
这里没有空间乱流，没有诡异生物，有的，只是如同永恒一般的死寂。
灵魂之神将她放逐到这里，是想要让她承受孤寂而死。
双眼微眯，薇洛丝沉下心，将注意力放在了魔镜之上。
魔镜内封印着死神，以前她初入十二阶的魔力没办法利用封印剿灭死神，但经过这些年的提升，她已经来到了十二阶的顶峰。
再次运转封印，虽然还有些滞缓，但是她已经可以剿灭死神了，剩下的，只不过是时间。
她必须赶在蕾菈和那位圣女婚礼完成前回去。
吼——！
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危机，魔镜之内传来了死神的嘶吼声，薇洛丝身上的魔力因此陷入了紊乱，迫使她吐出了一口鲜血。
但是很快她就稳住了心神，继续执掌封印剿灭死神。
哪怕是有魔镜的加持，死神的反抗也足以让她身受重伤，只是此刻的她眼神格外坚定，再难忍的痛苦也不会让她有任何退步。
毕竟只要剿灭了死神，她就能得到他的权柄，迈入十三阶，拥有和灵魂之神抗衡的实力。
到了那时候，她会再一次侵入灵魂之神的神国，强行带走蕾菈。
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
次日，婚礼如期举办，帝都内到处都挂着红色和白色的花朵，阵阵微风吹过，帝都便沦陷在了花瓣海洋之中。
那位传说中的教会圣女也终于在今日回到了帝都，她的出现让帝都中心大街被围得水泄不通，无数信徒和平民为了见她一面而陷入了疯狂。
相较于帝都大街上的热闹，被用作婚礼殿堂的教堂只有音乐在空气中徘徊，蕾菈站在教堂的大门口，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花束，沉默不语。
“怎么了吗？小姐？”
在她的身旁，维尔莉也穿上了长裙，精心打扮了一番，只是作为衬托新娘的绿叶，她的裙子比不上婚裙那般美丽。
“没，没什么。”
“今天可是您的婚礼，忘记过去的不开心吧，从今天开始，您将步入新的人生。”
“嗯。”
蕾菈抬起了嘴角，朝着维尔莉笑了笑。
然而下一秒，她的嘴角便又耷拉了下来。
昨晚她没有睡着，倒不是因为婚礼，而是因为一种奇怪的失去感。
冥冥之中，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昨日的她以为自己忘记的东西并不重要，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难受的感觉越发强烈，导致她晚上失了眠。
现在她能够肯定，她忘记的东西一定非常重要。
可无论她怎么回忆，她都想不起来。
就，就好像有人将这段记忆从她的脑海中抹去了一般……
“教会圣女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人群忽然涌动起来，一条道路也出现在了蕾菈的身旁，教会圣女也在这时走了出来。
只是看了她一眼，蕾菈心底便泛起几丝悸动。
白色婚裙迤地，教会圣女双手放在腹前，目光柔和平静，在她的银白长发之上，点缀着几缕金丝，透着一股神圣纯洁的气息。
她的美也让四周的人群都息了声，婚礼的音乐也就此彻底奏响。
得到了司仪的指令，维尔莉和另一位修女牵起了蕾菈和圣女的手，带着她们朝着教堂内走去，与此同时，蕾菈也压下了心底的不解。
不管她忘记了什么，现在是她的婚礼，她应该好好享受这个时刻。
在进入教堂之后，蕾菈就牵起了圣女的手，各色的花瓣也就在两旁飘荡，不少人鼓着掌，一脸羡慕地看向她们。
蕾菈本觉得自己也是应该面带微笑的，但是不知道，她总是笑不起来，细细思索后，她发现可能是因为她并没有感受到幸福。
这可是很奇怪的，要知道在很久以前，她可期待和圣女结婚了呢。
暗中偷看了身旁的圣女一眼，她发现这位圣女脸上的笑容很是浓郁，一点都不像是假的，不由得心生歉意。
待得她们来到了教堂大厅的女神像下，司仪让她们互相对视，随后便说起了婚礼的开场白，众宾客也纷纷落座。
婚礼的乐曲依旧悠扬，不少宾客脸上带着微笑，期待她们能够喜结连理，司仪也在走完开场流程后，将注意力放在了她们的身上。
“婚姻的基石是彼此真诚的承诺，请二位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凝望对方的双眼，在女神的见证下，向彼此诉说出心底最郑重的誓言。”
“蕾菈，我……”
圣女先笑着说出了自己的誓言，蕾菈点了点，却诡异地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待得她回神的时候，她发现这位圣女已经说完了自己的誓言。
这是……怎么回事？
她刚刚走神了？
带着几分疑惑，在司仪的催促下，她也说出了自己的誓言。
她的誓言很简单，是前些日子就想好的台词，只是当她说完这些台词后，她愣了愣神，发现自己把刚才的誓言忘了一干二净。
这不太对吧？她为什么会记不起自己的誓言？
难不成这场婚礼，被人动了手脚？
她极为不解，但是看着对面圣女脸上的笑容不变，她也压下了内心的疑惑，不再去想它。
或许，只是一些意外。
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她水润光泽的眼眸有些暗淡了下来，刚才忘记誓言的这件事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又走完了两三个流程，婚礼很快就来到了最后一个流程——交换戒指。
只要再过完这个流程，婚礼就算是结束了，剩下的都是宾客们的狂欢。
……
神国之外的虚空中，薇洛丝此刻已经浑身是血。
为了加速剿灭死神，她强忍住了触及灵魂的痛苦，与此同时，死神的权柄也随着死神的消亡，一点一点地从魔镜中溢散了出来。
只有亲身感受到了死神的权柄，才知道它到底有多恐怖。
他的权柄并不单单指死亡，更加偏向于终结，生命的终结、万物的终结……如果没有人阻拦，她甚至可以利用死神权柄终结整个世界。
难怪昔日特蕾茜对其他神明的权柄看不上，唯独要寻找死神，这种极其可怕的权柄，恐怕足够让她刚迈入十三阶，就拥有非凡的战力。
……
“爱情需要信物作为永恒的见证，戒指，这个完美的圆环，象征着永恒的爱，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它代表着你们对彼此无条件的爱、忠诚与信任。”
教堂之内，司仪的声音压过了音乐，徘徊在每个人的耳中，他手中拿着托盘，将它递到了蕾菈和圣女的面前。
“请二位交换彼此的戒指。”
托盘上放着的是两枚银白色的戒指，以它们的做工来看，这两枚戒指必然出自于帝都内最为知名的首饰锻造大师，也代表了双方对于这场婚礼的重视。
蕾菈拿起了其中一枚戒指，在众人的视线中，将它戴在了圣女的手指上。
只要圣女和她一般，将戒指戴在她的手上，这场婚礼就结束了。
直到现在，蕾菈的心底里才浮现出一丝小幸福，嘴角也隐隐地勾了起来。
然而很快，她的笑容就陷入了僵硬。
圣女拿着手中的戒指，迟迟没有戴在她的手指上。
正当她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圣女却撩起了耳畔的发丝，先问道：“蕾菈，你真的感到幸福吗？”
心中一顿，蕾菈问道：“……什么意思？”
“你真的是一心一意来参加这个婚礼的吗？在你的心底，我听到了很多很多的疑惑，不是吗？”
圣女上前了一步，直视着蕾菈的双眼，同时，她的话让蕾菈脸色一白，连忙撇开目光。
难得升起的那点小幸福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先前她压在心底的疑惑，她沉思片刻，额头浮现出了些许香汗。
司仪见到这一幕，知道婚礼出现了乱子，他瞪了圣女一眼，以示警告，接着便连忙招手想要让蕾菈回到自己的原位。
然而蕾菈拒绝了他。
十一阶的魔力横扫整个教堂，那些想要出手帮助婚礼继续的人们都低下了身子，咬着牙死死地抵抗着这股强大的魔力。
维尔莉也不例外，只有圣女面色如常。
“我，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我想不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蕾菈总觉得眼前的少女不会害她，所以当着她的面，她将她内心深处最想解决的疑惑说了出来。
圣女笑着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似乎是在安抚她的慌张。
“既然你想不起来，那为什么要来参加婚礼呢？如果你忘记的，是你真正的爱人，那你不会后悔一辈子吗？”
“我，我……”
“我是教会圣女，虽然和你定下了婚约，但我真心希望见到的，是你能够获得幸福，可你其实知道的，和我结婚，你不会感到真正的幸福。”
“为什么？”
抓住了圣女伸过来的手，蕾菈看着她，想要得到那个答案，但此刻的圣女身影却开始变得虚幻起来。
她后退了两步，就像是抓不住的蝴蝶那般，挣脱了她的手掌。
“答案在你的内心深处，你其实一直都知道为什么。”
“什么……什么意思？”
“想起来吧，蕾菈，我，只是你心中的她。”
蕾菈俏脸一急，连忙上前想要重新抓住她，但圣女的身影彻底消散，只有那一枚银白色的戒指叮铃叮铃地掉落在地上。
双腿一软，她瘫坐在地上，略显呆滞的双眸逐渐附上了一层灵动。
轰隆——！
教堂之外传来了落雷般的声响，紧接着，地震来袭，整个教堂都开始摇晃起来，原本前来参加婚礼的来宾们面色惨白，纷纷尖叫着跑出教堂。
维尔莉本想带着蕾菈一同离开教堂，只是当她抓住她的手臂时，蕾菈只是抬起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她就消散在了教堂之内。
接着，她低下头，呢喃了一句。
“薇洛丝……不愧是你，哪怕是在梦境中，都能帮到我……”
她想起来了，这里就是一场梦。
那位梦中的圣女，是她想象中的薇洛丝，是真正为她着想的恋人，也正是因为她自己察觉到了异样，那位圣女才会出言提醒她。
毕竟这一切，都是她的梦，而那位圣女，则是她的心。
婚礼上发生的故事，不过是她在唤醒自己而已。
伴随着她的清醒，这片梦境开始崩塌，教堂化作了一片废墟，她立于废墟之上，抬起头看向梦境的天空。
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就是梦境中的那一双眼，抹去了她的记忆。
“蕾菈！”
背后传来的一声呼喊令她娇躯一颤，她连忙转过头，见到了朝着她飞快赶来的黑发少女。
她没有躲闪，任由那位黑发少女扑进了她的怀中，将她撞到在地上。
将头埋进胸口，薇洛丝闷闷地问道：“太好了，我没有来迟吧？”
眨了眨眼，蕾菈回想起了那场婚礼，随后噗嗤一笑。
“你怎么会来迟呢？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嗯？”
抬起头，薇洛丝歪了下脑袋，不是很理解蕾菈在说什么，但蕾菈也没有解释，她只是看着薇洛丝身上的伤口，眼底泛起了几丝心疼。
在之前遭遇灵魂之神的时候，她只是失忆，而薇洛丝则是被他放逐了。
如今能够回来，想必是吃了不少苦……
打量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蕾菈就不由得心生怒意，只可惜，现在的她只是一道灵魂，根本不是神明的对手。
咔嚓——！
梦境天空传来一声巨响，薇洛丝和蕾菈也都从地上爬了起来，面色凝重地望了过去。
和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出现的不再是一只眼睛，而是一道略显透明的身影。
那道身影居高临下地看了薇洛丝一眼，随即不屑地冷声道：“哼，敢在我的神国里唤醒灵魂，有史以来你还是第一个。”
在他开口的那一刻，薇洛丝便知晓了他的身份——灵魂之神维瑞斯。
尽管心底有些不忿，但她也知道自己进入他的神国唤醒灵魂的确有错在先，所以她道了声歉。
“抱歉，等我带走她之后，会给您赔礼。”
她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带走蕾菈，如果能不和灵魂之神起冲突，就尽量避开，如果灵魂之神能够原谅她，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倒不是因为她怕他，只是因为她人善。
从神国中强行带走已经献祭灵魂的蕾菈，本就是她的私欲，是她的错，如果还对灵魂之神出手，冒犯和嘲讽他，那可就太霸道了。
当然，如果灵魂之神仍然要她付出付不起的代价的话，那她也不介意霸道一回。
要知道，她一路从不知名的小魔物成为新任的死神，除了想要活下来之外，就是为了随心所欲，否则她拥有了这一身神明实力，又有什么用？
兴许是因为她的道歉让灵魂之神觉得她很好拿捏，他大笑一声，眸光之中带着浓烈的杀意，讽刺道：
“赔礼？荒唐！冒犯了我，还从来没有生灵能活下来！更别说你们这些爬虫！”
“你们从诞生起，就是我的所有物，你口中的赔礼，自然也是我的东西，你这种爬虫既然敢如此大言不惭，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世界上最痛苦的死亡！”
说着，他径直看向了蕾菈。
“你不是很在意她吗？放心好了，我会让她一点一点惨死在你的面前，无论你们怎么求饶，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不仅如此，相信我，这个过程，绝对不会短的。”
话音落下，他伸出食指朝着蕾菈一点，一股足以让灵魂割裂的力量径直射向蕾菈，仿佛要将她切割成无数块。
这时，薇洛丝动手了。
眼底的歉意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召唤出漆黑镰刀，仅仅是将它抵挡在蕾菈的身前，灵魂之神的力量便没入了镰刀之中，没有泛起任何波浪。
灵魂之神见此一怔，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竟然也是神？”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见过薇洛丝一面的，那个时候的她不过才只有十二阶，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成为了神明？
可薇洛丝才不会解释，灵魂之神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了她的底线。
现在，她要霸道一次。
“维瑞斯，这是你自找的。”
连灵魂之神的称呼都不叫，她手持镰刀便砍向维瑞斯，迈入了十三阶成为死神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战斗，她很想要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灵魂之神对她的袭击很是不屑，灵魂神力从他的体内汹涌而出，一下子便施展了几百道神术，朝着薇洛丝袭去。
他虽然不是最为顶尖的神明，但也是老牌神明，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刚刚成为神明的家伙？
正当他这般想着的时候，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施展的那几百道神术竟然都被诡异的终结了，它们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你不是才刚成为神明？”
在他慌乱之际，漆黑的镰刀从他的背后出现，将他整个灵魂都切成了两半。
他怪叫一声，朝着虚空飞去，薇洛丝本以为他是要逃命，可随后便见到他停了下了身子，将整个神国内的灵魂都吸附在了自己的身上。
“灵魂怎么可能败给死亡？！”
此刻的他虽然不如神国般大小，那也已经远超了萨拉帝国，如果此地不是虚空，毁灭一座帝国，他只需要一拳就能做到。
最原始的神力随着他灵魂的吸附而爆发开来，神力海洋朝着薇洛丝袭去，一层层望不到顶的海浪似乎诉说着这片海洋的恐怖。
这是最为朴实无华的进攻，但也是最难解决的进攻，想要抵挡这片神力海洋，只能是另一片神力海洋。
薇洛丝同样召唤出了死神的神力海洋，两片海洋的撞击刹那间就泯灭了不远处的灵魂神国，维瑞斯见状吐出了一口鲜血，硕大的灵魂再度黯淡了几分。
不过薇洛丝比他更惨，她护着蕾菈往没有神力海洋的地方飞去，身上的伤口也尽数裂开，一瞬间就成为了一个血人，气息也飞快萎靡下来。
“我执掌灵魂无数年，又怎么可能是你这位新任死神能击败的？！”
维瑞斯大喜，他立马汇聚神力，想要再次重创薇洛丝，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什么，惊恐地看向了自身神力海洋的边缘。
在那里，神力海洋迎来了终结，灰败的颜色如同跗骨之蛆般，转瞬间就污染了整片海洋，甚至还爬上了他的灵魂。
“不，不不……”
他立马驱散了所有的灵魂，想要隔绝这种力量，但诡异的是，即便他没有接触到它们，他的灵魂之躯也开始变得灰败起来。
他捂着自己的脸，眼中除了癫狂，就是不敢相信。
灵魂也是有生命，这股灰败的气息，就意味着灵魂走到了尽头，迎来了腐朽，但他可是神明，神明的灵魂明明是没有腐朽之日的……
除非……
他凶狠地看向了在远处逃窜的薇洛丝，明白了一切。
死神能够终结生灵的生命，自然也能够终结灵魂的生命，他的腐朽都是因为这位新任死神！
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他深呼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神力吸入了胸腔之中，随后施展神术，将它们化作灵魂冲击，直接袭向薇洛丝！
他就算死，也要拉着她一起死！
而且，那么恐怖的灵魂冲击，就算她能侥幸活下来，也绝对会变成一个白痴！
薇洛丝感受到了这股神力的袭来，她慌忙地动用死神的权柄，想要终结神术，但绝望的是，这种终结即便取到了作用，对这股神力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涌入她的脑海。
轰——！
本以为自己的灵魂会在这种冲击下溃散，可那面魔镜却忽然出现在了她的灵魂前方。
金光一闪，灵魂冲击瞬间消散。
维瑞斯见薇洛丝闭眼，不禁露出了癫狂的笑容。
然而当她再次睁开眼，见到了她眼底的清醒后，维瑞斯的笑容就变成了恐惧，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