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指尖轻叩《八荒鉴》,书页翻动声似春蚕食叶。阿蘅腕间银镯嗡鸣不止,星纹血玉竟渗出银丝,与书中某页的金线纠缠成网。沈昭的断刃己抵在白衣人喉间,刀刃却穿透虚影——这人不过是三千年前的一缕执念,连残魂都算不上。
“你究竟想要什么?”沈昭冷声质问,目光扫过书页上的蝌蚪文。那些符文正从纸面浮起,化作锁链缠向阿蘅的魂魄。
白衣人笑而不答,袖中忽地甩出一面铜镜。镜光扫过客栈旗幡,虚影少女骤然凝实。她腕间银镯完好如新,蹦跳着挽住沈昭手臂:“阿昭哥哥,今日炊饼多加份糖好不好?”
阿蘅闷哼一声,魂魄被锁链拽得几近透明。 铜镜中的幽州城开始侵蚀现实。
沈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化为虚影——少女正攥着那只手撒娇。而真实的右臂仍握着刀,刀刃卡在《八荒鉴》中进退不得。两重时空在他体内撕扯,剧痛如凌迟。
“因果潮最妙之处,在于‘选择’皆成真。”白衣人抚过书脊,阿蘅的锁链又紧三分,“你救她的因果,与她为你死的因果,此刻正在并行。”
虚影少女突然踮脚吻上沈昭侧脸。
这一吻如火星溅入油海,阿蘅的星纹血玉轰然炸裂。银丝裹着锁链崩断,她踉跄扑向铜镜,掌心按在镜面与虚影重合:“你要的从来不是《八荒鉴》……你要的是因果相噬时,人心最痛的‘念’!”
镜面应声而碎。
千万片碎镜中,映出三千年来所有因《八荒鉴》而生的妄念:帝王吞玉暴毙、修士剜心炼器、母亲为延子寿献祭……这些痛念汇成黑潮,反噬向白衣人手中的典籍。 《八荒鉴》的书页开始自焚。
白衣人广袖翻卷欲扑火苗,火焰却顺着袖口爬上他的虚影。阿蘅趁机拽住沈昭后撤,星纹银光织成屏障:“书是他魂魄所化,烧尽时,因果线才能彻底断绝!”
“你们岂会懂!”白衣人第一次露出狰狞神色,“当年我抽心铸玉,是为截断八荒劫数!可那些愚民……他们竟将血玉雕成首饰,把符印刻上赌桌!”
他的虚影在火中扭曲,渐渐显露出真实模样——心口处不是空洞,而是一枚与阿蘅相同的星纹。
沈昭瞳孔骤缩:“你才是第一个‘钥匙’。” 火焰吞噬最后一页时,白衣人忽然平静下来。
他抬手点向阿蘅眉心,星纹与星纹相触的刹那,昆仑墟的雪、地宫的青铜鼎、星陵的冰尸……所有记忆汹涌灌入她的魂魄。
“原来你是我斩出的半颗心。”白衣人轻笑,“我囚禁众生的贪妄,你封印我的痴念……这才是完整的《八荒鉴》。” 铜镜彻底湮灭。 虚影少女尖叫着消散,客栈旗幡下只剩三花猫茫然舔爪。沈昭的刀终于劈开火焰,却只斩落一片焦黑的书页残角,其上朱砂字迹依稀可辨:“鉴非书,人非人,劫起劫灭一念生。”阿蘅跪坐在地,星纹己蔓延至眼尾。她抬手轻触沈昭心口,那里跳动着半缕银光:“他的痴念还在……只要世间有人心存不甘,《八荒鉴》便永不会消失。” 三日后,幽州城落下第一场春雨。
沈昭在客栈屋顶找到阿蘅时,她正对着晨曦晾晒银镯。血玉星纹淡如晨露,腕间青纹却生出桃花形状。
“邙山的因果潮退了。”她晃了晃空酒坛,“掌柜说,今早有个红衣女童来买饴糖,眉心嵌着玉屑。”
沈昭将新买的紫花簪上她发间:“是执念,也是新生。”
檐下三花猫忽然跃起,爪尖勾破阿蘅的袖口。一线银光自裂缝漏出,隐约可见皮下不是血肉,而是流动的星辉——
她早非纯粹的生灵,他亦不再是凡人。
远处茶楼说书人醒木拍案:“上回说到,那《八荒鉴》实为双生镜,一面照贪嗔,一面映痴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