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的墨会杀人,阿蘅踏入茶楼时,说书人正伏在无字天书上抽搐。他十指深深插入纸页,指甲缝里渗出银丝,喉咙发出“嗬嗬”的嘶鸣——案头砚台中的墨汁翻涌如活物,正顺着他的七窍往颅腔里钻。
“是《八荒鉴》的残魂。”她腕间银镯轻震,镯芯荧粉凝成冰针,“真魂虽散,贪念未消……这墨在找新宿主。”
冰针刺入说书人后颈的刹那,墨汁突然暴起,在半空凝成沈昭的模样:“阿蘅……替我续完这故事……”
“咔!”
阿蘅捏碎冰针,墨人溃散成字——
“劫未尽,烬复燃,燃香处,故人还。”
茶楼地窖传来瓷裂声。
阿蘅踢开暗门,见三百坛老酒尽数倾覆。酒液在地上汇成蝌蚪文,蜿蜒指向柜台后的密格。密格内摆着渔夫的青铜义眼,瞳孔处“蓬莱”二字正渗出血珠,血珠落地竟凝成墟海孤帆的微雕。
“他要你回墟海。”墨香自梁上垂落,凝成女童虚影,“沈昭的魂灰混在劫烬里……若被银藤余根吸食,可就要成真魂的养料了。”
阿蘅的银镯炸裂,荧粉如星雨裹住女童:“你倒是忠心,主子灰飞烟灭了还来送信。”
“错啦。”女童嬉笑着融化,“我就是真魂……最后一口怨气。”
地窖西壁骤然浮现银藤纹路,藤尖刺向阿蘅心口—— 墟海的浪头打上甲板时,沈昭的荧粉正随盐粒粘在帆索上。
阿蘅攥着青铜义眼立于船头,见海面浮出万千墨字,皆是《八荒鉴》的残章。每行字下都缠着银藤根系,藤须间裹着星陵冰晶——正是沈昭魂核所化。
“他倒是会挑坟地。”她将义眼嵌入桅杆凹槽。
青光迸射的刹那,墨字如遭火焚,银藤根系痉挛着缩回海底。浪涛中却浮出一具冰棺,棺内蜷着与沈昭九分相似的青年,心口插着半截银藤,藤身刻着: “以魂饲书,书烬魂归。”
阿蘅的银镯链缠住冰棺。
棺盖开启的瞬间,墟海骤起风暴。青年睁眼的刹那,墨字如蝗扑来,在他皮下凝成《八荒鉴》的朱砂批注:“……此子命格至阴,当为书傀……”
“沈昭的替身?”阿蘅的冰刃抵住青年咽喉。
青年却握住刃尖,掌心银丝与她的荧粉共鸣:“是残页……也是钥匙。”他扯开衣襟,银藤根系在心脏处交织成锁孔形状,“真魂把《八荒鉴》的命门……藏在我魂里。”
海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八十一艘幽灵船破浪而出,船头皆立着墨汁凝成的“阿蘅”,手中魂链指向青年:“葬了他……葬了这无字书!” 阿蘅的荧粉凝成弯弓。
箭尖对准青年心口时,他忽然轻笑:“你猜,这箭穿过银藤锁孔的瞬间……会唤醒什么?”
“唤醒我的耐心。”她松弦,银箭裹着墟海咸风离弦。
箭锋触及锁孔的刹那,整片海域静止。青年身躯化作墨汁爆开,泼溅的墨点在空中重组,凝成沈昭消散前的最后一幕——他枯白的手指轻点她腕间,荧粉凝镯的微光里,藏着半道逆转的镇魂咒。
幽灵船尽数崩散,墨汁渗入海底。
阿蘅俯身掬一捧海水,水中有星斑明灭。远处墟海尽头,那座沉没的青铜台重新升起,台上无字天书哗啦翻页,空白处浮出一行银丝小字:
“书无字,人执笔;劫无终,笑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