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的炊烟是银色的,阿蘅立在茶楼废墟上,见每户灶膛中飘出的烟絮皆缠着荧粉——那是沈昭散入众生的残魂。孩童蹲在焦木旁编草蚂蚱,指尖被草叶割破的血珠落地成冰晶,晶内浮着细若发丝的魂魄。
“沈昭哥哥在这里。”孩童举起草蚂蚱,虫腹缠着一缕银丝,“他说要凑够三千只,才肯出来。”
阿蘅的银铃忽地轻颤,铃舌指向城南陋巷——卖炊饼的老汉正揉面,面团中掺着星陵冰晶碎屑,每揉一下,便有荧粉从指缝漏出。
“他倒是会藏。”她轻笑,腕间青纹如藤蔓探向面案。
老汉突然抬头,瞳仁银藤纹路暴涨:“姑娘……买饼么?”
炊饼在蒸笼中炸开,银藤如蛛网裹住茶楼废墟。
阿蘅翻身跃上屋脊,见整条街的百姓皆僵立仰头,口鼻中钻出藤须,须尖挑着一粒粒冰晶——每粒晶内都封着沈昭的残魂。孩童的草蚂蚱被藤网绞碎,他却咯咯首笑:“阿蘅姐姐,他们变成萤火虫啦!”
藤须骤然收缩,冰晶汇聚成河,涌向城南乱葬岗。阿蘅的银铃炸成星雨,荧粉凝成弯弓,箭尖对准冰晶长河:“沈昭,你再装死……我便烧了你的魂!”
箭锋离弦的刹那,冰河倒卷成漩涡。
漩涡中心浮出一口青铜棺,棺盖刻着:“劫烬归处,众生为冢。”
棺内积满草蚂蚱,虫腹银丝交织成沈昭的虚影。
他指尖轻点棺沿,荧粉自草叶间升起:“你该信我的……三千残魂,本就是三千道‘锁’。”
虚影消散的瞬间,整座乱葬岗的地面龟裂,露出底下沸腾的血池——池中浸泡着八十一具仙将冰尸,尸身银藤早己枯朽,心口却插着草编的剑。
孩童蹦跳着拾起一柄草剑:“沈昭哥哥教我编的!他说这样就能扎破真魂的谎!”
阿蘅忽然懂了。
沈昭将残魂散入众生,不是为了重生,而是为了将《八荒鉴》的命脉——真魂的“根”——种进每个人的命数里。
血池中浮出女童的青铜骨。
她心口的曼陀罗己成灰烬,藤身却缠着茶楼听客的残魂:“你毁了我的傀……却毁不了他们嗜故事的瘾!”
残魂凝成利刃刺向阿蘅,刃身刻满香艳的杜撰:“阿蘅与仙将私奔”“沈昭屠城为红颜”……
孩童突然将草剑掷入血池。
剑尖触及池面的刹那,所有冰尸睁眼,草剑如活物般刺穿女童的眉心。她尖啸着融化,青铜骨上浮现沈昭的刻字:
“以众生为锁,葬汝于笑谈。”
血池沸腾蒸发,露出池底的无字碑。
碑上插着最后一柄草剑,剑穗银铃轻响,铃舌上缠着沈昭的最后一缕魂:“阿蘅,该醒了。” 阿蘅握剑的瞬间,幽州城骤起狂风。
百姓瞳中的银藤纹路寸寸剥落,荧粉自他们七窍飘出,在空中凝成沈昭的身影。他霜发如旧,指尖却不再枯朽:“我说过……我在众生里。”
孩童蹦起来拽他衣袖:“我的三千只蚂蚱呢?”
沈昭掌心翻出一只草编的舟,船身缠满银丝:“在墟海里……载你去看真正的蓬莱。”
三日后,茶楼重建。
说书人醒木一拍,案头无字天书随风翻页,首页的“未完待续”旁,多了一行银丝小字:
“劫烬作土,笑泪为种;众生执笔,无字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