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尖挑开星陵碑裂隙的刹那,阿蘅嗅到一股腐朽的松脂味。
三百年的封印裂痕像一道溃烂的伤疤,胭脂色的雪片从裂缝喷涌而出,沾在她睫毛上凝成血珠。沈昭的残魂缠在银簪尾端,虚影掠过她颈侧:"娘子这掘坟的手势……倒比前世更娴熟了。"
阿蘅反手将簪子扎向虚影,却穿透月光钉入冰层。冰下传来金石相击的脆响,震得腕骨发麻:"再废话,就把你钉在碑上当镇纸。"
"求之不得。"沈昭的残魂忽地凝实,广袖卷起雪片凝成合欢酒盏,"正好用这三百年的胭脂雪……"他指尖轻弹盏沿,冰晶叮咚作响,"酿一壶痴妄醉。"
雪片触及簪尖骤然融化,酒香裹着血腥气钻入鼻腔。阿蘅眼前闪过零碎画面——红衣少年跪在星陵禁地,将染血的青丝缠上青铜坛......
"哗啦!"
碑底冰层轰然塌陷,青铜酒坛破冰而出。坛身盘踞的银藤如活蛇游走,藤尖挑着三百枚青铜铃,每枚铃舌都刻着"昭蘅"二字。阿蘅的狐妖纹骤然发烫,腕间青筋暴起—— 前世记忆如毒藤绞入识海:
月黑风高夜,少年沈昭攥着染血的婚书,将她抵在星陵碑前。青丝缠着银铃没入他心口,鲜血顺着碑文"永契"二字淌成溪流。
"阿蘅,我要你记住——"他笑着咽下喉间血沫,"这世上最毒的咒……是痴心人亲手系的同心结。"
现实中的银藤突然暴起,缠住阿蘅腰肢拽向酒坛。沈昭残魂化作荧蓝星火裹住她手腕:"娘子仔细看……坛中泡着的,可是你的老相识。"
坛口青雾弥漫,浮出一具冰封的玉骨——额间嵌着破碎的天道眼,腕骨缠着与阿蘅如出一辙的狐妖纹!
"叮——"
青铜铃无风自响,玉骨的眼窝腾起幽蓝鬼火。阿蘅的簪尖不受控地刺向冰层,腕间妖纹与玉骨共鸣震颤:"沈昭!你又拿我的尸骨炼器?"
"冤枉。"沈昭虚影贴着她后背执簪,就着妖血在冰面刻符,"当年是你亲口说——'死也要化作镇魂钉,锁尽八荒痴妄鬼'。"
符成刹那,玉骨暴起发难。冰棱如箭雨袭来,沈昭引着阿蘅旋身避让,广袖扫落碎冰凝成剑阵:"真魂这老寡妇……偷人尸骨配冥婚的癖好,三百年不改。"
阿蘅挣开他的桎梏,簪尖挑破指尖。血珠坠入酒坛,三百枚青铜铃齐声尖啸,震碎冰封玉骨的胸腔——内里赫然缠着青丝编就的同心结,丝线末端系着少年沈昭的半枚魂核!
"现在明白了?"沈昭残魂忽明忽灭,"你每世轮回,真魂便偷一缕青丝......"他虚指玉骨心口的同心结,"三百道执念缠作劫灰,才养出这具噬魂傀儡。"
阿蘅的簪尖抵住他虚影咽喉:"所以你让我恨你......就为用痴念作饵?"
"不。"他忽然引着她的手刺穿自己魂核,"是为让你记住......"荧蓝星火从伤口喷涌,凝成三百年前大婚夜的幻境——
喜烛摇曳,沈昭挑开盖头,将合卺酒喂到她唇边:"饮了这盏痴妄醉,你我便是天道也拆不散的......"
利刃破风而来,他翻身将她护在身下。剑锋贯穿胸膛时,血珠正巧坠入酒盏:"......生死冤家。"
幻境轰然崩塌,现实中的玉骨傀儡己攀上星陵碑。青丝缠着银铃织成天罗地网,网上挂满话本残页——"妖女剜心饲旧爱,剑客泣血葬新坟"
"娘子可知......"沈昭残魂裹着阿蘅跃上碑顶,"为何非要你执簪?"
他引着她的手刺向自己虚影心口,魂核碎成漫天星雨:"因这簪尖......淬着你亲手调的穿肠毒。"
星雨触及青丝网刹那,三百青铜铃同时炸裂。玉骨傀儡发出凄厉鸦啼,天道眼碎片迸射如刃。阿蘅旋身将沈昭残魂护在怀中,簪尖划过腕间妖纹——
血瀑冲天而起,在月下凝成镇魂咒:
"醉簪星陵雪,盗酒葬荒唐。
笑问执笔人:
可敢饮痴妄?"
咒成时,青丝网寸寸成灰。真魂残影在星雨中尖啸:"你们毁得了傀儡......毁得了人心贪痴吗!"
晨光刺破雪雾时,星陵碑只剩半截焦土。
阿蘅跪在废墟间,银簪尖端凝着颗冰晶——内里封着沈昭少年时的笑影。乱葬岗的草蚂蚱围着她蹦跳,虫腹银丝拼出新谶:
"青丝烬,劫灰扬;
执手处,
笑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