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将整个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
数百支蜡烛在镀金的烛台上摇曳,将香槟杯映照成流动的琥珀。
苏怡站在角落,看着梦境中的青栎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那个只有十岁模样的男孩,穿着量身定制的小西装,领结上别着一枚镶嵌红宝石的领针。
"青栎少爷真是天资聪颖!"
一位戴着珍珠项链的贵妇弯下腰,精心修饰的指甲轻轻点了点男孩的脸颊,
"听说您己经能背诵整本《医学典藏》了?"
小青栎故作腼腆地低下头,但苏怡清楚地看到他嘴角压抑不住的弧度。
男孩的皮鞋在地毯上轻轻碾动,像是要把这份喜悦踩进心里。
"只是第一卷而己..."
他的声音稚嫩却带着刻意的沉稳,像个小大人似的摆了摆手。
这个动作立刻引来更多赞叹。
穿着燕尾服的绅士们交换着眼神,他们的夫人则用蕾丝扇子掩着嘴窃窃私语。
苏怡看见梦境中的自己——那个被扭曲成"母亲"形象的幻影——正端着银质托盘穿梭其间,盘中的鱼子酱在灯光下泛着黑珍珠般的光泽。
"听说您要当医生?"
秃顶的校长蹲下身,昂贵的西装裤绷出滑稽的褶皱。
他刻意与男孩平视,却让脖子上的金链子垂下来晃荡,
"真是崇高的理想!"
宴会厅突然安静下来。
小青栎挺首了背脊,感受到无数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领针上的宝石,胸腔里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
"是的。"
男孩的声音突然拔高,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脆,
"我要成为最顶尖的外科医生。"
他顿了顿,享受着众人屏息等待的瞬间,
"像父亲那样。"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种开关。
掌声雷动,香槟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位女士甚至夸张地掏出手帕按了按眼角。
小青栎的脸颊泛起红晕,他感觉自己正在膨胀,轻飘飘地浮在这些大人之上。
"令郎真是人中龙凤!"
大腹便便的商会会长挤到最前排,他的金怀表链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不知青栎少爷平日是如何学习的?犬子要是有您一半..."
"每天五点起床背解剖图。"
小青栎不假思索地回答,眼睛却瞟向不远处正在切蛋糕的"母亲"。
这个细节是他从某本励志书上看来的,事实上他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
赞叹声更响了。
几位家长己经开始掏出笔记本记录。
有位穿着貂皮大衣的女士甚至蹲下来为儿子整理领结,小声训斥道:"看看人家青栎少爷!"
宴会厅的角落,乐队的演奏突然转为欢快的圆舞曲。
小青栎被推到了中央,成年人们围着他跳起了滑稽的舞步。
男孩矜持地微笑着,却在转身时对侍者打扮的苏怡眨了眨眼——那眼神里盛满了二十岁灵魂的狡黠与嘲弄。
"这孩子的教养真是..."
"苏医生后继有人啊!"
"我家那个要是..."
破碎的赞美像雪花般落在小青栎肩头。
他接过"母亲"递来的蛋糕——三层高的奶油蛋糕上,用金箔写着"未来的医学之星"。
银质餐刀切入奶油时,他感受到某种近乎战栗的。
现实中那个灵魂被啃噬、被众人唾弃的青栎,此刻正贪婪地啜饮着这份虚假的荣耀。
苏怡看着男孩踮起脚尖,将第一块蛋糕分给秃顶校长。
他的动作优雅得体,像个训练有素的小贵族。
但当众人不注意时,他用手指偷偷刮下一块奶油,迅速舔进嘴里——这个孩子气的举动,暴露了梦境主人矛盾的本质。
"我最喜欢生日了。"
青栎突然对着空气说道。
虽然周围人声鼎沸,但苏怡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
男孩的眼睛在烛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所有人都围着我转...就像..."
他的声音低下去,变成了只有苏怡能听见的耳语,
"就像我真的很重要一样。"
宴会厅的灯光突然变得更加璀璨,水晶吊灯上的棱镜将彩虹投射在每个人脸上。
侍者们端上来更多珍馐美味:用液态氮冰镇的牡蛎,覆盖着食用金粉的巧克力,甚至还有从极北之地空运来的白松露...
小青栎站在这一切的中心,小小的身影被镀上一层梦幻的光晕。
但苏怡注意到,当他以为没人看时,男孩会突然露出疲惫的神情——那个二十岁的灵魂正在这具幼小的身体里挣扎,既沉溺于童年的纯真幻想,又清醒地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慰藉。
第一千次。
夜幕低垂,朦胧的晚霞在天际洒下最后一缕残光,仿佛在为即将上演的血腥戏码铺上一层淡淡的红纱。
苏怡站在青栎身后,手中握着的麻绳犹如一条毒蛇,静静地蜷缩着,等待着她最后的决定。
她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愈发清晰,宛如战鼓,激荡着她内心深处那份矛盾的情感。
她几乎能听到麻绳在她指尖的窃窃低语,仿佛在催促她结束这一切。
“谈谈吧。”
青栎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片寂静。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此刻的威胁与死亡都只是浮云,丝毫没有威胁到他的存在。
他的目光如同那虚假的晚霞,望向远方,流露出一种恍惚与无奈。
苏怡的手顿住了,麻绳滑落在地,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结束的悸动叹息。
她愤怒地抓起旁边的酒瓶,毫不犹豫地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顺着她的喉咙滑下,带着灼热与麻痹。
那是她用来麻痹自己的方法,试图冲淡心中的复杂情感。
“我不会回去的。”青栎的声音依然那么淡漠,却带着一丝决绝,他的目光投向那遥不可及的天际,似乎在回忆着那些暗淡无光的岁月,
“那里只有羞辱和霸凌。而这里……至少还有人爱我。”
“那都是假的!”
苏怡愤怒地摔碎酒瓶,琥珀色的液体洒落在地,像是浓烈的血液,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她的心在这一刻被无情的现实撕扯得支离破碎,
“越是不回去,就越不可能有人爱你!”
气氛愈发紧张,谈话在愤怒与绝望中不欢而散。
苏怡转过身,准备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一步时,青栎突然问道:“为什么你缺失了一段记忆?”
她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黑暗中的涡流卷走。
苏怡下意识地摸了摸发烫的太阳穴,仿佛那里的疼痛能唤醒被掩埋的过往。
“九岁那年发高烧,烧了三天才被发现。之前的记忆……全没了。”
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连带着那些逝去的岁月一同埋藏在心底。
沉默再次笼罩了他们,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错,难以化解的情感如同狂风骤雨,瞬间将他们卷入无尽的漩涡。
苏怡的眼眶微微发热,那些忘却的画面恍惚浮现,像是被封存的秘密,恳求着她去揭开。
然而此刻,面对青栎,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心底暗自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