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桐油味，顾衍蹲在皇陵神道第七级石阶。铁尺刮过新砌的砖缝，青色灰浆里闪着金砂："《营造法式》载‘皇陵用灰当取西山白垩’，这掺了云母粉的灰浆——"他捻起碎屑迎向日光，"倒是方便夜间辨位。"
三十步外，陆清晏的竹骨折伞掠过碑亭飞檐。伞骨机关轻响，三枚铜钉没入龟趺底座裂缝，带出半截靛蓝丝线。她指尖着织物纹理，突然旋身扣住路过工匠手腕："监修大人，工部何时用起赤狄的冰蚕丝？"
"陆主事说笑..."工匠袖中寒光乍现，淬毒的匕首却被铁尺击飞。顾衍的阴影笼罩下来，右眼朱砂痣在雨幕中猩红如血："神道石料从房山运来本该走陆路，为何改走白河漕运？"
惊雷炸响，韩昭率玄甲卫撞开碑亭暗门。积灰的《龙脉堪舆图》铺展在地，萧晨银丝手套拂过燕山标记："这处朱砂圈改了三回笔锋，恰是前日赤狄骑兵突破的居庸关。"
子时的房山采石场，顾衍踹翻运料马车。新凿的汉白玉石背面，密密麻麻的楔形刻痕令陆清晏瞳孔骤缩："不是石匠标记，是赤狄的烽燧密码。"她解下腰间算筹排列，"按《九章》勾股术译码...七日后，祭天坛？"
萧晨的银丝缠住监工脖颈，将人拖进矿洞深处。火把照亮洞壁青苔下的新凿痕，韩昭横刀劈开浮土，露出半截青铜齿轮："前朝地动仪的部件！有人在复刻张衡的候风铜鸟——"
"不是测地动，是改龙脉！"顾衍铁尺撬动齿轮，机括声从地底传来。陆清晏突然扑倒众人，三支铁弩擦着发髻钉入岩壁，箭尾系着的羊皮卷绘着工部密文。
"寅时三刻，改道白河。"她指尖划过墨迹晕染处，"他们要借祭天之名，把龙首原的暗渠引向赤狄大营！"
五更鼓歇，顾衍伏在祭天坛螭首。陆清晏的算珠在琉璃瓦上投下细长阴影："《周髀算经》载春分晷影该长七尺一寸，这祭台高度——"她突然扯断珠串，"短了三寸六分，晷影误差正好让日冕指向赤狄王帐！"
萧晨如鬼魅般掠过七十二根盘龙柱，银丝在第三十一根柱顶绷首："榫卯被换成赤狄狼头扣，卯时日光穿过狼眼——"他甩出铜镜折射，光斑恰落在御座下的龙纹地砖。
"开闸！"工部侍郎的嘶吼被惊雷吞没。顾衍的铁尺劈断闸机，混着硫磺的暗红液体从地缝喷涌。陆清晏撕下官袍浸入液体，布料瞬间焦黑："不是朱砂，是赤狄黑火油的提纯物！"
暴雨倾盆，顾衍在太液池底摸到铸铁闸门。韩昭率死士潜入水下，链锯切开三寸厚的铁板，浮起的却不是淤泥——三百个密封陶罐随暗流翻滚，罐身"御用"二字刺得人眼疼。
"火油罐顺暗渠首通承天门..."陆清晏在雨中展开牛皮图，"祭天雷火点燃火油，半个皇城将成炼狱！"
萧晨的银丝绞住工部侍郎咽喉："你们在龙脉里埋火药？"
"是拨乱反正！"侍郎双目赤红，"真龙早该是..."
轰隆巨响打断话语，顾衍的铁尺捅进闸门机关。地动山摇间，陆清晏扑向失控的铜鸟仪，算筹卡住齿轮："快斩地脉！"
韩昭的横刀劈入祭坛基座，裂缝中涌出的却不是火油——前朝玉玺裹着血诏浮出水面，八百里加急战报同时抵达："居庸关守将倒戈！"
幽州城墙的箭痕还渗着血，顾衍立在炸毁的瓮城废墟。陆清晏从焦土中拾起半块残碑："《尉缭子》残篇，这拓印痕迹..."她突然将碑文浸入马血，显出的赤狄文字令众将哗然。
萧晨的银丝在敌楼织网，拽下个浑身缠满火浣布的细作。顾衍撕开布条，露出兵部特制的护心镜："林参将，三年前黄河决堤你救驾有功，如今救的哪家江山？"
"顾大人不懂？"林参将咳着血沫大笑，"当日我捞起的根本不是太子，是..."
鸣镝破空，陆清晏的竹骨折伞急旋格箭。韩昭的横刀慢了一瞬，林参将咽喉己插着赤狄狼头箭。顾衍掰开死者手掌，半枚东宫鱼符沾着硫磺粉。
"该去会会那位‘死而复生’的储君了。"他碾碎鱼符，望向皇陵升起的狼烟。
惊蛰雷声震落太庙瓦当，顾衍踹开偏殿密室。陆清晏的算珠击碎机关匣，玉琮中滚出的不是祭天文书，而是赤狄可汗的亲笔盟约。萧晨的银丝在梁柱间绷出星图，每处结点都是边关失地。
"原来所谓的真龙血脉..."顾衍的铁尺抵住阴影中人，"不过是前朝余孽与赤狄的野种！"
珠帘后传来低沉笑声，九龙袍角掠过青砖："顾卿可知，这玉玺的螭龙缺了左角？"那人转身举起传国玺，"因为百年前，你们顾氏先祖正是断龙角的叛将！"
暴雨冲刷着太庙丹墀，八百死士的脚步声震碎春夜。陆清晏突然掀开《皇舆全图》，火把照亮边角处的小楷："萧大人，该收网了。"
皇城外，狼烟与烽火同时升空，映亮半壁山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