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屋檐下积了层薄灰,舒子安蹲在算命摊前刷手机,屏幕里老周正举着自拍杆首播:“家人们!探秘百年凶宅戏台,双击666送驱鬼符——”背景音里隐约传来荒山夜枭的啼叫,镜头一晃,画面角落闪过道白影。
“老周你镜头脏了。”舒子安叼着棒棒糖留言,“那白影是你秋裤反光吧?”
弹幕瞬间炸锅:
【卧槽刚那影子飘过去了!】
【主播背后井口有头发!】
【舒哥呢?我们要看太奶!】
姜漓的纸伞尖冷不丁戳中舒子安后腰:“蠢货,戏箱里那件血衣呢?”伞面新绣的钟馗像瞪着眼,手中铜钱正对首播画面——老周背后的古井沿,不知何时多了五道湿漉漉的抓痕。
舒子安从桌底拽出个贴满符咒的行李箱,掀开盖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十八套戏服整整齐齐叠着,最上层是件月白旗袍,衣襟处缀着的翡翠盘扣竟与画中沈绣云的一模一样。他拎起衣裳抖了抖,袖口“啪嗒”掉出半盒胭脂,膏体腥红如凝血。
“民国三年,上海滩最时兴‘夜来香’牌胭脂。”姜漓的银簪挑起膏体,在掌心晕开朱砂色,“沈绣云登台前总要抹三层,说是能压住后台的尸气。”她忽然将胭脂抹在舒子安眉心,“今夜子时,你扮杜丽娘。”
舒子安蹿出三丈远:“我堂堂七尺男儿——”
“七尺?”姜漓冷笑,“戏服改短半寸都得露脚踝。”
子时三刻,荒山废戏台。
老周举着绑满符咒的补光灯,手抖得光柱乱晃:“舒哥,我总觉得那牌匾在流血……”
褪色的“春和园”匾额上,果真渗出暗红液体,在月光下凝成“还魂”二字。舒子安套着紧绷绷的戏服,桃木剑插在后腰,硬着头皮往台前挪。
戏台幔帐无风自动,露出后面斑驳的镜子墙。镜中映出的舒子安竟是女子扮相,鬓边别着翡翠发簪,指尖蔻丹鲜红欲滴。他猛回头,身后空无一人,镜面却传来轻笑:“姜老板,别来无恙?”
姜漓的纸伞骤然张开,伞骨铜铃叮当乱响。十八面镜子同时浮现沈绣云的脸,每张脸的妆容都在融化,露出底下青黑的尸斑:“当年你见死不救,今夜我要这春和园……血债血偿!”
戏台地板轰然塌陷,舒子安坠入漆黑乐池。腐臭味中摸到架白骨拼成的扬琴,琴槌竟是半截人腿骨。怀里的血胭脂突然发烫,膏盒“咔嗒”弹开,浮出段记忆——
暴雨夜的春和园后台,沈绣云攥着撕碎的戏单缩在妆台前,门外传来王振山的狞笑:“姜家要的人,戏班子也敢藏?”铜镜映出姜漓撑伞立于雨中的侧影,伞面微抬,露出半张淡漠的脸。
“姜红绡!你明知他们要活埋我!”沈绣云的尖叫混着雷声刺破记忆。舒子安怀里的西服突然收紧,衣领勒住他脖颈,翡翠盘扣化作利齿咬向动脉。
千钧一发之际,姜漓的银簪破空钉入镜面。镜中沈绣云的脸裂成蛛网,戏服应声松开。舒子安连滚带爬钻出乐池,撞翻的妆匣里滚出枚鎏金怀表,表盖内嵌照片赫然是年轻时的姜漓与沈绣云——两人并肩立于戏台,腕上系着同款红绳。
老周的首播镜头突然对准废墟角落:“家人们!这里埋着口红棺材!”
斑驳砖石下,半截琉璃棺若隐若现,棺中女子妆容精致如生,双手交叠处压着本残破的《牡丹亭》戏本,页脚批注字迹清秀:【姜姐说戏腔带煞,要改调——绣云,癸丑年腊月】。
姜漓的嫁衣拂过棺椁,眸中泛起罕见的波澜:“原以为你早入轮回了……”
棺中尸首突然睁眼,朱唇轻启戏腔婉转:“原来姜老板也会心软?”尸身以诡异姿势折起,十指暴长抓向舒子安心口,“你这小郎君的血,可比胭脂香多了!”
舒子安踩着戏台柱子弹起,后腰桃木剑顺势劈下。剑锋触及尸身的刹那,十八套血衣从废墟中飞旋而出,将他裹成个红茧。姜漓的银簪在空中划出血符,簪尾红绳缠住沈绣云脖颈:“欠你的命我还,动他,你还不配!”
五更鸡鸣时,舒子安从戏服堆里爬出,掌心攥着半枚翡翠盘扣。老周首播间的弹幕还在刷屏:
【刚那女鬼贴脸了!】
【舒哥女装yyds!】
【太奶打戏值十个嘉年华!】
姜漓的纸伞斜倚残碑,伞面沾着露水:“沈绣云的怨气散了,春和园的地契……”
“归我了是吧?”舒子安扒拉出棺材里的戏本,扉页夹着张当票——【典当物:姜红绡画像一幅,当期百年,息:沈绣云魂】。
晨雾中,城隍庙的香炉“嗡”地裂开道缝。舒子安摸出手机扫码残碑,导航显示此地竟被标注为【姜氏宗祠旧址】。他转头欲问,却见姜漓的虚影淡如薄雾,银簪坠地化灰,唯余叹息飘散风中:
“这因果……怎就斩不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