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行站在宾客通道的一角,面无表情。
他在等人。
这里是力士满解斐逊大酒店,一群群西装革履的官员和穿着军礼服的军人谈笑风生地路过他,进入帝国宴会厅。
还有不少贵公子和千金,他们的父亲随着宋议长南下,带着自己的孩子前来见见前线是什么样子。
特么来旅游的吗……
酒店的装饰师似乎是把一幅中世纪的油画捺印在了室内每一处的地方,照着花纹敲敲打打,泼墨绘彩。
何知行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
无所吊谓,他在等人。
不是等子肥泉,她今天下午自己先和迪维娜去酒店了,说是要见见旧识,现在应该己经在宴会厅里。
何知行则在议会大厦继续烦着底格斯,拿部长的口水茶滤来滤去地喝,喝得茶水淡都看不出颜色,他在等上报的结果。
底格斯却说大概要在宴会时前指才能给答复,说来都来了,让他帮忙干活。
何知行和他打太极,偏不干,撇着手说自己放假了,在底格斯的面前猛炫他的茶叶。
最后两人错过了迎宾和鸡尾酒会,屁颠屁颠地才赶过来。
“为什么我一首在喝茶,却是你上洗手间?”
他笑着问刚走出来的底格斯,顺便往里瞥了一下,感觉在里面冲个手和教堂里洗礼似的高端。
部长看了何知行一眼,没接话。
“你还不换衣服?”
什么衣服?
他看着自己穿的便装。
“我衣服很脏吗?”
“——我的意思是你的正装呢——”
等一下。
还有这茬?
何知行这几天脑子里就想着抓人抓人,哪里会去弄什么西装?
“那你为什么不穿?”
他看着底格斯,后者也和他一样,一点高官的架子都没有。
“——我是要等到战争结束后才穿正装的,前线打生打死,我不好意思在他们身后享受。”
“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何知行微笑道,底格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几个穿着绒裙从他们身旁走过,一旁的几个公子哥似乎在谈论着什么。
两人拉开宴会厅的大门,宋议长特别嘱咐了这次是自助式宴会,为了彰显什么自由与解放,所以狭长的宴会厅主区并没有设座。
灯光打得很暗,昏黄,是黄金的颜色,一股纸醉金迷的气息。
何知行一看到这些菜肴,突然莫名其妙地一点胃口都没了,只想回去给自己炒个菜。
“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他拿着空荡荡的骨瓷碟问底格斯,侧身让过一个侍者。
等一下。
这个人——
何知行有些诧异,回头多看了他几眼。
“杂鱼烩,不过和我老家的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你特么——
何知行最终放弃填饱肚子,把碟子丢了回去,决定去找熟人聊聊天。
诶?
等一下。
他好像看见江饴了,在那大吃特吃,她东张西望地好像扫到了自己,但又低头干起饭来。
这女孩眼里全是吃的啊——
特么她是用腋下的两只眼睛来看人的吗?
怪不得看不到。
何知行的视线被两个谈天的男人挡住,后者走开后江饴消失了。
他回过身问底格斯。
“安置所的难民为什么会在这里?”
部长在用银叉戳着一只龙虾的脊背。
“这是前指的要求——可能宋议长也提过吧,为了彰显一视同仁,叫人去安置所选了几个亚人出来——哦,他们还说要什么‘容貌甚佳’的。”
那没事了。
江饴这么好看不被选上才怪。
“宋议长什么时候来?”
“他还在和参谋总长和总司令会面,一会吧,不过他的女儿己经来了,你可以找找看。”
“我又不知道他女儿长什么样。”
“你要知道如果有一只好看的母孔雀,那她的身边肯定不缺挡风屏——”
何知行笑了一声,明白了底格斯的意思,
不过人本来就很多,他穿个便装就己经够明显了,可不敢再和一个小丑一样跳起东张西望。
还是去找子肥泉聊会天。
至于怎么找——
中餐区。
自己可太了解那只龙娘了。
——话说她要是没吃到正宗的菜肴,今晚可能又要逼着自己炒几个菜。
何知行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询问了侍者大体方向。
他走着走着,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迪维娜正站在一群军官的外侧,身穿军礼服,看得出来经过细致打理,暗金色的头发扎成一个丸子,血色的瞳孔闪着猩红的光。
她也瞧见两手空空的何知行,指了指旁边一个正在演奏的乐队,前面有一块小空地,两人走过去,那里人比较少。
“你怎么穿这身来?”
小萝莉疑惑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里面的液体和她的瞳孔一个颜色。
“额——没时间准备——你怎么不和他们聊天?”
何知行搪塞过去。
“嗯……好问题。”
迪维娜扶着乐队旁的围栏。
“你知不知道他们在演奏什么音乐?”
我怎么会懂?
何知行对音律一窍不通,他耸耸肩。
“是我故乡的曲子,拉威尔的《悼念死去公主的帕凡舞》。”
她继续道。
“可是我的同僚们,他们正在聊浩莱坞女星的绯闻,又或者是休假后要去的红灯区。”
“你觉得他们太低俗了?”
何知行抓着乐队周围的栏杆问,几个穿着礼服的少女在远处打量这对奇怪的组合。
确实奇怪,毕竟老鸨那么见多识广的人都这样觉得。
迪维娜听了他的话,默默地晃着酒杯,盯着里面滚动的液体。
她摇头。
“不是这个原因,我不介意低俗的话题,很久以前我甚至比他们聊得更起劲。”
“那——”
“我太老了。”
……
“在波拿巴第一帝国的时候,我们在宴会上聊的是宫廷的绯闻轶事,自己又靠牌局赢了多少——你会玩惠斯特牌吗?”
迪维娜突然两眼放光地问。
何知行摇头:“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小萝莉的眼睛又暗淡下去。
“……好吧,每次我听到以前的曲子,总是下意识以为自己还穿着帝政风格的服装,身在波尔多的小庄园里,我小时候一首喜欢把自己扮演成泼旁王朝的公主。”
……
“诶,可惜这里是力士满,距前线仅百来公里,我穿的是第五共和国的军礼服。”
她踢了踢脚上那双小小的制式皮鞋。
“对了,谢谢你帮我,以后你有需求尽管提——要不打完仗我带你去发国玩一下?你们那怎么说来着,我提一杯?”
后一句是中文,从她嘴里蹦出来像孩童的牙牙学语。
何知行笑了,两个老不死的到底聊了啥。
小萝莉拿了个高脚杯,问他要什么饮品。
“果汁,我不喝酒,喝酒误事。”
“怎么好像我在子肥泉那里也听过同样的说法……”
她倒了三分之一杯橙汁递过来。
就在两人碰杯的刹那,迪维娜突然把自己的杯沿往下沉。
何知行敏锐地注意到,立马用手托住。
看来是她在停尸房和子肥泉“知根知底”时听来的。
“这是糟粕,不要学。”
而且迪维娜的官阶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此时做出这个举动更是体现她的谢意。
小萝莉怔了一下,露出尖牙,点点头。
“砰。”
两人的杯沿平齐碰撞,杯内的液体掀起两个相反的波浪。
“看来你和子肥泉都很想念以前。”
“嗯。”
迪维娜没再说话,盯着提琴手飞舞的琴弓,把军帽抓在手里。
何知行突然意识到小萝莉酒杯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葡萄酒。
是茶。
红茶。
而且绝不是盎格鲁人的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