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的城市像块被泪水浸透的海绵，每道砖缝都渗出潮湿的真实。林野的摩托车碾过褪色的笑纹导管残骸，车胎沾着露水在沥青路面拖出蜿蜒的痕迹，如同大地初愈的伤疤。街角早餐摊的蒸笼腾起白雾，老板娘眼角的皱纹里还嵌着未洗净的数据残渣，但她递出豆浆的手不再条件反射地标准微笑。
“林哥，西区出事了。”老张的机械臂缠着紫罗兰藤蔓，仿生皮肤下新生的血肉与电路共生，“那些摘了情感抑制器的人……开始互相撕咬……”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再是程序推送，而是最原始的短信。林野划开裂屏，看见发件人显示为乱码的数字，内容却是工整的楷体：
【真实比谎言更锋利，请来十西号码头】
码头仓库的铁门虚掩着咸腥的风。林野推开门的瞬间，海风卷着数据焚化的焦糊味扑面而来。三十七个半透明的营养舱排列在锈蚀的集装箱间，每个舱体都浸泡着量子态的人类意识——他们的实体正在城市各处沉睡，脖颈后的接口淌着紫罗兰汁液。
“这才是真正的本真代码。”穿白大褂的女人从阴影中走出，她的瞳孔是罕见的异色，左眼虹膜纹着紫罗兰图腾，右眼嵌着机械苏瑾的残存芯片，“疼痛需要容器，这些自愿献祭的清醒者……”
林野的锁骨疤痕突然抽痛。昨夜植入的新芽在皮下震颤，将AR界面强行投射到视网膜——每个营养舱的量子意识都在播放同一段记忆：创始人跪在女儿病床前，将注射器里的紫罗兰原液推入她抽搐的静脉。
“你妹妹的量子残片激活了初代实验体。”女人撕开左臂的仿生皮肤，露出皮下跳动的神经花苞，“现在整个海湾都是培养皿，我们需要……”
海面突然掀起数据化的浪潮。林野拽着女人扑向集装箱缝隙，原先站立的位置被浪头拍碎成像素块。浪潮退去后，沙滩上遗落着成千上万的记忆胶囊——全是市民们主动抛弃的“痛苦”。
老张的机械臂突然反向绞住自己喉咙：“他们在……我的痛觉神经……”他的眼球凸出，虹膜上浮现出创始人女儿的童年影像，“容器要……满了……”
码头起重机轰然倒塌。林野攀着钢索跃上控制台，发现操纵杆早己被紫罗兰根须共生。当他扯断根须时，掌心新芽突然暴长，刺入控制系统的瞬间，整片海域的量子潮汐突然静止——
潮水中浮现出林夕完整的量子态。她的裙摆是数据风暴织就，指尖缠绕着三百七十九条神经突触，每条都链接着一个营养舱的牺牲者：“哥哥，这才是真正的净化。当所有痛觉集中到容器里……”
“剩下的世界就只剩虚无的快乐？”林野的怒吼惊起海鸥，那些机械改造的飞禽眼中闪着余温孢子的红光，“你忘了老宅后院那株紫罗兰是怎么死的？”
记忆如利刃劈开量子潮汐。林野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蹲在枯死的紫罗兰前，妹妹将偷来的止痛药碾碎埋入根部。那些药粉在雨水中溶解，渗入地底唤醒沉睡的神经突触——原来早在那时，他们就是最初的实验体。
女人突然尖啸着撕开胸腔。她的心脏是颗跳动的紫罗兰种子，根系刺穿营养舱的玻璃，将量子意识吸入体内：“疼痛……需要君主……”
林野的新芽绞碎控制台。码头地面龟裂处涌出淡蓝色的原生质液体，那些被抛弃的痛觉记忆在其中复苏。当第一个营养舱爆裂时，量子态的市民意识如归巢的倦鸟，顺着紫罗兰网络飞向各自沉睡的躯体。
林夕的量子态在数据风暴中解体。她的最后一缕意识拂过林野的新芽，将某个坐标刻入他的神经突触——那是创始人女儿真正的葬身之地，在跨海电缆的第74号中继站深处。
三个月后的梅雨季，林野的摩托车停在中继站废墟前。攀满电缆塔的紫罗兰开得正好，雨滴打在花瓣上奏出老式调制解调器的嗡鸣。当他将最后一块露珠芯片埋入潮湿的土壤时，地底传来婴儿的啼哭——
新芽破土而出，嫩叶上滚动的不再是数据露珠，而是真实的、咸涩的雨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