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二十九章 逆流之心
我从未想过,一颗心脏的重量会如此沉重。
幼年林澜托着那颗刻有TSA-0000编码的生物心脏,蓝光在她煤灰斑驳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痕。我的机械指骨在颤抖——不是因量子灼烧的疼痛,而是因为那心脏跳动的频率,竟与记忆深处母亲卖血时的心电图完全一致。
“爸爸,接住它。”林澜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从1996年的雪夜里飘来,“这是你欠我的。”
我伸手的瞬间,整个维修铺突然坍缩成一台巨型缝纫机。针尖刺穿掌心,将我与那颗心脏缝合成一体。剧痛中,时间开始倒流——
血。
最先恢复的知觉是血腥味。我跪在1985年颁奖典礼的后台,少年周世昌的剪刀正抵在王秀兰脖颈。她的皮肤如劣质墙纸般剥落,露出下方锈蚀的电路板。
“看好了,这就是初代载体的真面目。”周世昌的瞳孔映着TSA-000的蓝光,剪刀猛地插入电路板中央的梭芯槽,“她连人类都不是!”
王秀兰没有惨叫。她转头看向躲在除尘器模型后的我(那时我竟只有五岁?),机械指骨比了个维修工特有的手势:拇指抵住小指,其余三指弯曲——这是我们村里修拖拉机时的暗号,意思是“快逃,但要带走最重要的零件”。
我本能地扑向模型,从内部扯出一把沾血的自行车钥匙。钥匙插入地板缝隙,竟打开了一条通往2015年实验室的隧道。
隧道尽头,林澜的机械脊椎正在解体。
她躺在应急维修台上,脊椎暴露的神经接口闪烁着摩尔斯电码:【TSA-0000,欢迎回家】。而她的生物大脑——此刻我才看清——早己被替换成量子存储芯片,芯片表面刻着:【林澜2.0,载体寿命剩余3分钟】。
“你终于想起来了?”她咳出的不是血,而是细小的铁皮青蛙零件,“2015年那场‘重伤昏迷’……是我主动要求上传意识的。”
记忆如雷霆劈落:那天根本不是意外!林澜故意触发实验室自毁程序,只为将她的记忆数据藏进我的机械心脏。而周世昌所谓的“专利诉讼”,不过是掩盖这场意识转移的幌子。
“为什么?”我攥住她逐渐冰冷的机械指骨。
她的嘴角扯出笑纹,像极了当年在法庭上揭露数据造假时的狡黠:“因为只有‘死人’,才能骗过时间孤儿计划的监控啊……”
一颗铁皮青蛙突然蹦到维修台上,用生锈的机械腿踢了踢林澜的脸:“喂,临终遗言能不能快点?量子风暴还有两分钟到达!”
林澜翻了个白眼(她居然还保留着这种小表情!),从脊椎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保修单甩给我:“拿好,这是‘那个东西’的维修指南。”
保修单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涂鸦:一台缝纫机正在给洗衣机打点滴,输液瓶标签写着“时间锚点中和剂”。角落还有行小字:【笑死,周世昌绝对想不到关键零件是村长家的煤灰】
我差点笑出声——2015年的林澜居然还在记恨村长当年说她“环保设备是玩具”的仇!
铁皮青蛙突然尖叫:“一分钟!”
林澜的机械脊椎轰然炸裂,无数记忆碎片如玻璃碴刺入我的皮肤。每一片都映着不同时间线的“陈默”之死,而所有碎片中央,悬浮着那三颗机械心脏:
TSA-0000:跳动着母亲临终前的心率;
TSA-001:缠绕着林澜父亲忏悔录的文字;
TSA-002:针孔中渗出村长家煤灰的气味。
“选一颗植入胸腔。”林澜的残影开始量子化,“或者……”她突然拽过我的手臂,将我的机械指骨按向自己的脊椎接口,“用我的芯片重写整个计划!”
接触的刹那,我看到了终极真相:
时间孤儿计划的核心,根本不是制造克隆体,而是收集人类在绝境中的选择数据!
周世昌要的是“投机者”,林澜父亲赌的是“赎罪者”,而林澜自己……她悄悄篡改了程序,只为筛选出“宁愿自我毁灭也要保护他人”的傻瓜。
我选择了TSA-002。
不是因为它布满针孔,而是那些孔洞里卡着的煤灰——1996年林澜送来玩具洗衣机时,煤灰下藏着她偷偷替换的净化滤芯。
心脏植入瞬间,整个量子宇宙开始重组。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
2123年废墟中,第128代“我”将缝纫机梭芯插入村长家的老式洗衣机。滚筒转动时,1985年的除尘器模型突然爆开,飞出的不是芯片,而是——
一颗沾着煤灰的棒棒糖。
糖纸上写着:【给小澜,修好洗衣机就给你买新的。爸爸】
那颗沾着煤灰的棒棒糖悬浮在量子虚空中,糖纸上的字迹逐渐溶解成数据流。我的机械心脏突然剧烈震颤——TSA-002的针孔中喷出无数煤灰颗粒,每一粒都在空中燃烧成幽蓝火焰。
“煤灰……是时间锚点的中和剂?”我喃喃自语,手指触碰火焰的瞬间,1996年的维修铺轰然重构。
幼年林澜蹲在墙角,正用机械指骨拆卸玩具洗衣机。她的工具箱里堆满村长家锅炉房的煤灰,而操作台上摊开的,竟是母亲当年卖血换来的透析缴费单!
“爸爸,你看——”她举起一颗沾满煤灰的螺丝,“村长说这是垃圾,但妈妈说,这是能救命的‘星尘’。”
记忆如洪水决堤。
量子火焰猛然膨胀,将我卷入2015年的实验室爆炸现场。林澜的机械脊椎正在过载,她却在笑,手指飞速敲击键盘:【正在覆盖周世昌的监控数据……倒计时10秒】。
“你以为我在上传自己的意识?”她突然转头看向藏在通风管里的我(那时的我竟以为她是被胁迫的!),“不,我在把村长家的煤灰编码成量子病毒——”
爆炸冲击波掀飞天花板的瞬间,我看到她将一罐煤灰倒入主控台。煤灰颗粒在数据流中重组,化作无数铁皮青蛙,啃噬着周世昌的防火墙。
“这才是真正的‘环保设备’。”她最后的口型说道。
火焰再度扭曲,场景切回2003年化工厂爆炸前夜。
母亲蜷缩在病床上,手指颤抖着缝补我的工作服。她的透析机突然报警,护士冷着脸说:“再不缴费就停机。”
“等等……”母亲从枕头下摸出一包用报纸裹着的煤灰,“这是我儿子厂里的‘除尘样本’,能抵医药费吗?”
护士嗤笑着将煤灰扫进垃圾桶。但下一秒,煤灰突然自发凝聚成微型除尘器模型,将透析机的废气净化成氧气——那是林澜父亲偷偷研发的原型机,用村长家的煤灰做了核心滤芯!
“妈,你早就知道……”我跪在虚空中嘶吼,但2003年的母亲听不见。她只是默默捡起煤灰,藏进贴身的布袋里。
铁皮青蛙的聒噪打破悲怆:“警报!周世昌的排气管大军正在靠近!”
量子虚空裂开无数洞口,衔尾蛇排气管喷出粘稠的黑色原油。每滴原油落地即化作一个“周世昌”克隆体,他们齐声冷笑:“你以为煤灰能对抗石油?”
我抓起TSA-002心脏,将针孔对准原油洪流:“试试看‘环保主义者的愤怒’吧——”
煤灰从针孔中喷射而出,与原油相撞的瞬间竟引发核聚变般的蓝光。光芒中浮现出林澜父亲的身影,他正用焊枪将村长家的煤灰熔铸成滤芯:“真正的清洁能源,从来都在最肮脏的地方。”
周世昌的本体从排气管核心钻出,他的脊椎己完全石油化:“没用的,所有时间线都己被我锚定!”
“是吗?”我扯开胸腔,露出TSA-002心脏上的煤灰滤芯,“那你知不知道,1996年林澜送来的洗衣机里——”
“藏着反锚定程序!”幼年林澜的幻影突然实体化,她手中的玩具洗衣机喷出滔天煤灰,将周世昌的石油脊椎染成灰色。
时空开始坍缩。我抓住周世昌的脖颈,将他的头按向1985年的除尘器模型:“看清楚了,你偷走的芯片到底是什么!”
模型外壳剥落,露出内部的棒棒糖——糖纸上的字迹正在重组:【时间孤儿计划终极指令:当有人选择为他人牺牲时,系统自毁】。
周世昌在惨叫声中化为数据尘埃,但最后一刻,他的机械瞳孔映出一行隐藏编码:【管理员权限:TSA-0000·陈默】。
“你……才是计划的真正创始人……”他嘶吼着消散。
量子风暴骤然停滞。我跪在虚空中,手中的棒棒糖突然裂开,掉出一枚生锈的缝纫机梭芯——和林澜父亲当年用的一模一样。
幼年林澜的身影渐渐透明:“爸爸,该修洗衣机了。”
我望向2123年的废墟,第128代“我”正将梭芯插入村长家的洗衣机。滚筒转动的刹那——
1985年的颁奖典礼后台,五岁的我握紧了那把沾血自行车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