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分,沙田马场的灯光次第亮起,将跑道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晕。贵宾室的落地窗前,颜书鸿指尖的香烟升起一缕细长的青烟,与远处骑师扬起的尘沙在光影中交织。他今日特意选了件象牙白的亚麻西装,内搭浅灰丝质衬衫,领口别着的那枚1890年代的猎户座怀表,是上周在荷李活道"永利古董行"淘来的——表盖内侧藏着一张程美琳的侧影照,她站在电视城后台的日光灯下,耳垂那粒泪痣在照片里化作一个小小的墨点。
水晶吊灯的光落在红丝绒沙发上,将香槟杯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英皇娱乐的董事总经理陈世荣正用银质雪茄剪处理一支古巴货,剪口发出清脆的"咔"声。"颜先生写的《胭脂扣》,连黄霑先生都说是'三十年难得一见的词曲'。"他递过雪茄时,袖扣的翡翠在灯光下泛着幽光,"不知有没有兴趣为张国荣的新戏配乐?听说徐克导演也在找您。"
颜书鸿接过雪茄,没有点燃。他的目光越过陈世荣的肩膀,落在程美琳身上。她今日穿了件墨绿色丝绒旗袍,开衩处露出小半个翡翠腿链——那是他上个月在广东道"周生生"买的,链坠藏着枚微型八音盒,转动时会播放《月半小夜曲》的前奏。此刻她正与亚洲电视的节目总监交谈,左手无意识地着香槟杯上凝结的水珠。
"颜先生?"陈世荣又唤了一声。
钢琴师突然弹错一个音。颜书鸿转头时,看见林曼倚在门框上,酒红色的礼服裙像一滩泼洒的葡萄酒。她耳垂上那对1930年代的古董耳坠随着步伐晃动,在颈侧投下细碎的阴影。全场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般转向她——去年金像奖颁奖礼上,她就是戴着这对耳坠,从钟楚红手中接过最佳女主角的奖杯。
"林小姐!"陈世荣连忙起身,"正说起您的新戏..."
林曼却径首走到钢琴旁,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琴键,带出一串不和谐音。"听说颜先生的萨克斯..."她突然用国语说道,"能让聋子听见月光。"
贵宾室里倏然一静。程美琳的香槟杯停在唇边,杯沿沾着半枚淡红的唇印。
颜书鸿的怀表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低头看去,表盘上的猎户座星图正在缓慢旋转——这本该是百年后才有的复杂功能。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响起:【《夜来香》解锁进度70%...检测到强烈情感波动...】
三小时前。
颜书鸿在跑马地"祥记茶餐厅"吃早餐时,老板祥叔将当天的《明报》推到他面前。娱乐版头条是林曼与富豪男友分手的消息,配图里她站在浅水湾别墅前,脚边堆着几个路易威登的行李箱。报纸油墨未干,蹭在他指尖留下淡淡的青黑色。
"后生仔,"祥叔把冻柠茶放在斑驳的胶木桌上,"听讲你同程小姐..."话未说完,电视里突然响起《胭脂扣》的旋律——亚洲电视早间新闻正在报道梅艳芳昨晚在利舞台的演出。
茶餐厅的吊扇吱呀转动,将墙上的月份牌吹得哗哗作响。1987年9月的画面上,穿泳装的少女站在浅水湾沙滩,背景里还能看到己经拆除的旧灯塔。颜书鸿摸出怀表核对时间时,发现表盘上的日期比月份牌快了一天。
"叮——"系统突然弹出提示:【今日沙田马场贵宾室将出现关键人物...建议携带D调萨克斯...】
可他的萨克斯昨夜还锁在旺角公寓的衣柜里。当颜书鸿匆匆赶回时,却发现衣柜门虚掩着,黑色琴盒不翼而飞,只在绒布内衬上留下一个潮湿的印痕,形状像是有人怀抱乐器留下的汗渍。
此刻贵宾室里,林曼从侍应生的托盘取下两杯马天尼,将其中一杯推到颜书鸿面前。酒杯边缘的盐粒沾在她指尖,像细小的钻石。"上个月在澳门葡京,"她突然改用粤语,"我见到一支会自己演奏的萨克斯...监控录像里看得清清楚楚,凌晨三点,休息室的乐器柜..."
程美琳突然站起身,翡翠腿链撞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失陪。"她嘴角噙着笑,眼底却结着冰,"我去看看今晚的赛马排位。"经过颜书鸿身边时,她身上el No.5的香气里混着一丝火药味——那是他上周送她的圣诞限量版,全港只有五瓶。
钢琴师适时奏起《Por Una Cabeza》。林曼的红唇贴近颜书鸿耳际:"去年拍《午夜玫瑰》时,剧组在邵氏片场老仓库找到盒1935年的录音带..."她的呼吸带着薄荷烟与苦艾酒的气息,"里面有段萨克斯独奏...和上周电台播放你的《月半小夜曲》,连即兴华彩都一模一样。"
颜书鸿的怀表突然发烫。他低头看见表盘上的星座图疯狂旋转,系统提示闪烁红光:【警告!时空扰动超过阈值...】窗外传来赛马冲刺的嘶鸣,水晶吊灯剧烈摇晃,在林曼脸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光影。
当灯光重新稳定时,角落的三角钢琴旁多出一个黑色琴盒。盒盖微微敞开,露出一段泛着铜锈的萨克斯管身,按键上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滑落。
午夜十二点,跑马地殡仪馆后巷。
颜书鸿掀开琴盒的瞬间,远处教堂钟声敲响。萨克斯管身上刻着模糊的铭文:"To my dearest L, 1935.12.24"。他试着吹奏《夜来香》,第一个音符出口时,整条巷子的路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乐器竟自动继续演奏起来,管身浮现出幽蓝的微光。
拐角处传来高跟鞋的声响。林曼的身影在月光下像一幅褪色的老照片,她手里捧着本1937年的《良友》画报,封面女郎的耳坠与她此刻戴的一模一样。"我祖母的日记里写过..."她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平安夜在百乐门舞厅,见过一支会发光的萨克斯..."
怀表在颜书鸿掌心剧烈震动。当他再抬头时,林曼己经消失,只有那本《良友》画报躺在巷口,被夜风吹得哗哗翻页。萨克斯最后一个尾音消散在空气中,管身上的铭文竟变成了:"From your S, 1987.12.24"。
远处太平山顶的灯光如星河倾泻,维多利亚港的货轮鸣笛声隐约可闻。颜书鸿摸出怀表,发现表盘上的日期又回到了今天。而琴盒内衬上,多了一枚翡翠耳坠,正是林曼今晚戴的那对其中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