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戈阵初鸣
楚河草原的夜风裹着血与铁锈的气息，离朱的牛车围成圆阵，车辕相抵如青铜铸就的壁垒。寒浞被按在地上，眼中却烧着狂傲的火：“他们的手早按在剑柄上，难道要等您的血染红玄圭才还手？”离朱盯着少年戈上的血，忽闻草原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蹄声，月光下，三百骑安德罗诺沃骑兵如黑色浪潮涌来，马首鹰羽饰连成流动的铁幕。
冶父拖着青铜戈踉跄跑来，甲胄下的衣襟浸着血，不知是敌是己：“车阵尚可支半个时辰，箭袋却只剩三成。”离朱抬头望星，轸宿正悬天中，《夏小正》载“三月轸中，玄鸟归巢”，此刻却成了死亡的注脚。他抓起案上玄酒，踉跄登车，酒液在爵中晃出碎银般的光：“列祖在上！大夏子民今日不侵不掠，只为在这荒原谋一处栖身！”
玄酒泼向夜空，酒滴在月光下如散碎的玉屑。离朱抽出玄圭，刃口划过车辕，火星溅入夜色，恍若先祖的魂灵在暗中火种：“我们可退至天山脚下，但夏人的戈阵，不容战马践踏！”五十持戈步兵应声列阵，青铜戈如林，在月光下织就雁翎之墙——这是斟鄩军曾让东夷胆寒的战阵，戈刃斜指，专破骑兵冲锋。
阿塔斯的战马率先撞入阵中，弯刀劈向戈尖，却听“当啷”一声，刃口崩裂。离朱看见对方马腿上的青铜护具，突然想起冶父的话：“他们的马，比三河马高出一头，踏碎木盾如踏枯叶。”“变阵！”他嘶吼着，戈阵骤然收缩，成圆盾之形，却见第一波冲锋过后，七名夏军倒地，皮甲在青铜弯刀下如纸，鲜血渗入草原，染黑了春草的嫩芽。
寒浞趁机挣开束缚，抢过长戈跃上车顶，少年的戈法狠辣如狼，专攻下盘，三匹战马腿筋被挑，嘶鸣着扑倒在地。就在此时，离朱的牛车发出异响，冶父掀开毡布，面色惨白——底层木箱被撬，半件刻着玄鸟纹的青铜璋露于《禹贡》残图之上，璋身的朱砂铭文刺痛双目：“商军西进，戊申至昆吾。”
第西节：暮云西合
离朱的玄圭抵在咽喉，寒刃贴着皮肤，传来阿塔斯弯刀的灼烫。草原首领的呼吸混着血腥，喷在他面上：“杀我子，今以首领血换全族命？”
“我等血，将染红天山雪，”离朱盯着对方眼中跳动的篝火，那火光里倒映着寒浞被战马撞倒却仍握戈的身影，“然我等陶范与沟洫图，能让楚河成伊洛——那时节，你们的子孙，将在青稞田里看见祖先的鹰旗。”他指向戈阵，寒浞正带二十死士组成锋矢，如青铜楔子钉入骑兵群，“你纵有千骑，杀得尽懂熔铸的手、会开渠的眼？”
阿塔斯的刀刃颤抖，忽闻身后传来踏血的脚步声——娜雅，他的女儿，发间编着夏人龙纹银饰，踏过尸堆而来，裙角染着乳钉纹青铜鼎的碎光。“父亲，”她捡起地上的鼎，指尖抚过鼎足内侧的陶范痕，“此铸法能让青铜坚如冰铁，比我族失蜡法……”
“住口！”阿塔斯怒吼，却见离朱苦笑——寒浞被按在泥地里，戈尖仍深插土中，像一株被风雪折断却不肯倒伏的稗草。离朱忽然想起，这少年的父亲，正是为护他而死，而自己的父亲，却在城破时将寒父推上祭台，以玄圭血祭天地。
“我等退至天山南麓，”离朱松开玄圭，任其坠地，清越之音响彻草原，“七日后，若你帐前无结盟篝火，我等便携陶范、沟洫图，与雪山同眠。”他转身时，瞥见地上商军的青铜璋，残损处朱砂小字显形：“商王亲征，率玄鸟卫三万。”
暮云遮住轸宿，楚河风急，冶父蹲身收集战死者的甲胄碎片，青铜片上的饕餮纹己残缺，却仍狰狞如昔。寒浞被押上囚车，忽然笑了，血从齿间溢出：“您祭天的样子，像极了我父当年在宗庙祈雨——那时节，斟鄩的雨，也是这般带着血味么？”
牛车启动，离朱捡起半块玄圭，刃口凝着阿塔斯之子的血，与三年前父亲的血，在月光下渐渐相融。他望向科克托别，那里的篝火仍在燃烧，像一只永远不闭的眼，而更远处的东方，商族的玄鸟旗正漫过地平线，如乌云蔽月，却不知，在这天山脚下，在血与火的裂缝里，一粒种子己悄然埋下——它带着夏人的礼、草原的风，与少年眼中未灭的焰，终将在某一日，破土而出，长成遮天的青铜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