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畔的晨雾还未散尽,顾明川的指尖己冻得发青。他蹲在陆羽故居后院的石阶上,盯着那尊刚从井底捞出的越窑青瓷茶碾——釉面剥落处露出暗褐色的胎土,碾轮边缘裂开一道细缝,像被人刻意撬过。
“《茶经》里说‘碾必良而工’,这裂纹位置倒是暗合‘五之煮’的段落数。”林简忽然俯身,发梢扫过顾明川的手背。她将茶碾举向初升的朝阳,孔洞中漏下的光斑在青砖地面拼出七枚菱形,“看,第七孔被泥垢堵了,对应第七段‘其沸如鱼目’……”
沈昭的咳嗽声打断她。这位北大古文字学教授正用放大镜贴着碾身底部:“十六个蝇头小楷,但不是陆羽的笔迹‘鹧鸪啼处,东风不藏’,这是郑谷悼念亡妻的诗。”
顾明川突然抓起拓片按在潮湿的砖面上。墨迹晕染间,诗句末尾的“藏”字竟渗出靛蓝色细线,沿着砖缝蜿蜒至井口。三人对视一眼,林简己掏出微型光谱仪:“颜料含朱砂和孔雀石,典型的唐代密写配方。”
井下的寒气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沈昭举着手电筒,光束扫过井壁密密麻麻的刻痕:“不是普通绳痕……你们看这些凹槽走向!”
林简的指尖在青苔覆盖的砖石上:“上平声十七真,下平声九青,这是反切注音法的切韵位置!”她突然拽住悬垂的麻绳,“快拉我上去!《茶经·五之煮》提到‘山水上’,对应的反切上字该在井口”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瓦片碎裂声。顾明川猛地把林简推向井壁阴影处,三枚柳叶镖擦着发梢钉入砖缝。黑衣人顺着井绳滑落,腰间的鎏金蹀躞带闪过冷光正是上个月在洛阳黑市拍卖会上出现的唐代武官佩饰。
“郑谷的诗用吴语念,才是真正的密码。”黑衣人沙哑的嗓音带着岭南口音,刀尖挑起沈昭手中的拓片,“‘东风不藏’的‘藏’字,在晚唐发音作‘zang’,反切下字改取‘宕’韵……”
林简突然将茶碾砸向井壁。陈年陶片迸裂的刹那,二十八个铜钱大小的孔洞显露真容每个孔中都嵌着半片开元通宝,月光透过后在井底投射出北斗七星的倒影。
太湖芦苇荡里,柴油机的轰鸣惊起一群白鹭。顾明川盯着声呐图上的船形轮廓:“长三十丈,龙骨结构……是玄宗年间遣唐使的船!”
林简正在核对打捞日志,突然皱眉:“不对,船舱位置检测到高频电磁脉冲,和我们在三星堆遇到的青铜神树频率一致。”她扯开潜水服的拉链,露出锁骨处淡红的卦纹那是上个月触碰“礼乐防火墙”时留下的灼痕。
水下摄像机传回的画面让所有人屏息。沉船甲板堆着数十个鎏金木箱,箱盖皆用七重蚕丝捆扎,丝线上串着茶碾同款的越窑瓷珠。但当机械臂触碰到第三个木箱时,镜头突然剧烈晃动,一具身着圆领袍的骨骸从船艉飘出,指骨间紧攥的玉柄麈尾上,赫然刻着“陆鸿渐”三字!
“陆羽字鸿渐……”沈昭的声音发颤,“但史书记载他毕生未仕,怎会出现在遣唐使船上?”
控制台突然警报大作。声呐显示另有五艘快艇呈包围之势逼近,为首那艘的船头,站着井底遭遇的黑衣人。他手中的金属探测器正发出与沉船脉冲完全共振的嗡鸣。
林简将玉柄麈尾浸入电解液,紫檀木纹路渐渐浮现出《茶经》残卷。当读到“烹荼器具”篇时,她突然抓起紫外线灯:“这些茶具图示的阴影部分连起来是长江水道图!等等,图上标注的‘云母障’位置……”
“就是去年出土吴王阖闾剑的胥口古墓群!”顾明川猛地转身看向沈昭,“教授,您上次破译的楚国竹简里,是不是提到过‘茶鼎镇蛟’?”
黑衣人突然出现在舱门口,湿透的面罩下传来冷笑:“不用找了,云母障里封着周天子赐给吴国的青铜冰鉴,那才是真正的礼器密码。”他甩出个檀木匣,里面躺着半枚带齿孔的玉璜,“想要另一半?用茶经隐符来换。”
沈昭突然夺过玉璜对准舷窗。朝阳透过齿孔在舱壁投射出篆文,正是《周礼·考工记》中失传的“凫氏为钟”篇!黑衣人瞳孔骤缩,刀锋首指沈昭咽喉:“你们居然解开了反切韵脚的重组密码?”
混战中,林简将茶碾残片插入玉璜齿孔。当两者严丝合缝的刹那,沉船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二十八个青铜茶釜从船腹喷射而出,在太湖上空排列成二十八宿的阵型,每个釜底都刻着带反切注音的星图。
回到岸上己是深夜。顾明川在临时帐篷里擦拭玉璜,忽然发现齿孔内侧刻着微型八卦爻象。当他按照沉船青铜釜的星图排列爻位时,帐篷外传来林简的惊呼她手中的《茶经》残页正在渗出血色墨迹,逐渐显现出《尚书·禹贡》的段落!
“黑衣人故意留下半枚玉璜,是要引我们去云母障。”沈昭掀开帘子,月光照亮他手中的楚简拓本,“但吴墓群里的青铜冰鉴,早在三年前就被跨国文物集团盯上……”
二百米外的芦苇丛中,黑衣人正用卫星电话汇报:“茶经隐符己激活周礼星图,云母障的量子纠缠定位完成。建议在吴王墓开启前,清除所有知情者。”
太湖忽然刮起怪风,二十八盏渔火在远处明灭,恰似青铜茶釜投射的星宿。林简锁骨处的卦纹开始发烫,她望着湖面轻声说:“陆羽根本不是茶圣他是周王室最后的守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