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树跃动的火光中，林悦的指尖划过泛黄的竹简。书房西壁堆叠着樟木书匣，每只都贴着朱砂写就的标签：《商君书》《韩非子》《吕氏春秋》...空气里浮沉着松烟墨与樟脑混合的涩味。
"姑娘当心烫。"小荷捧着新添的雁足灯进来，铜盏里翻涌的鱼脂油噼啪作响，"公子书房平日连洒扫都要经中庶子核验，您这般翻找..."
林悦突然顿住动作。眼前这卷《商君书》的边棱沾着暗褐污渍，细闻竟有血腥气。展开的竹简上，朱砂批注力透简背："废井田则国本危，立郡县则帝业固——苏"。
"小荷，你说昨日抓了方士？"她突然转身，腕间玉镯撞在青铜镇纸上，发出清越鸣响。
侍女慌忙扶住摇晃的灯盏："今晨市集都在传，说太卜令占得'荧惑守心'，有儒生在酒肆妄议...妄议陛下该效法周公分封诸公子..."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金柝急响，惊起满庭寒鸦。
林悦猛地推开雕花木窗。暮色中的咸阳宫方向火光冲天，将夜空染成诡异的橘红色。晚风送来焦糊气息，其间竟夹杂着皮肉烧灼的恶臭。
"那是博士宫的方向！"小荷突然捂住嘴，"昨日听庖厨说，陛下命人将谤书堆在广场..."
林悦踉跄扶住书案。案头青铜朱雀衔环炉仍在吐着青烟，她却觉得呼吸困难。《史记》记载的焚书场景竟提前两年上演！那些她曾在博物馆隔着玻璃瞻仰的楚帛书、齐论语，此刻正在烈焰中化作飞灰。
"取笔墨来！"她突然扯过空白的竹简，"还有公子批注过的所有律令文书！"
小荷吓得跪坐在地："姑娘不可！私动公子奏牍要受劓刑..."
铜漏滴答声里，林悦己疾书至第三卷简。墨汁溅在素纱深衣上晕开墨梅，她却恍然未觉。商鞅的户籍制、韩非的刑名学、李斯的谏逐客令...这些曾躺在论文参考文献里的文字，此刻正在笔下交织成惊世之策。
"姑娘快看！"小荷突然指着窗外惊叫。
林悦抬头时，正见流星划过血色苍穹。那颗拖着青白光尾的星辰坠向骊山方向，与记忆中《汉书·天文志》记载的"始皇三十六年，荧惑守心"完美重合。寒意顺着脊梁攀爬——时空裂缝正在扩大，她这只蝴蝶掀起的风暴己不可控。
急促的马蹄声撕裂夜色。十名玄甲骑士破门而入，腰间错金铜牌刻着"黑鹰"篆文。为首者面覆青铜傩面，声音似铁器相刮："奉中车府令命，查抄违禁典籍。"
林悦下意识将刚写好的竹简藏入袖中。冰凉剑锋己抵住咽喉，傩面后的眼睛毒蛇般阴冷："陛下有诏：私藏《诗》《书》者，黥为城旦。姑娘这是要犯禁？"
"放肆！"一声清喝自廊下传来。扶苏逆光立在月洞门前，玄色狐裘沾满夜露，手中马鞭还在滴血。他身后，三百府兵张弓搭弩的声响令人齿冷。
黑鹰卫的剑尖微颤："公子这是要抗旨？"
"尔等持的当真是父皇旨意？"扶苏缓步踏入书房，靴底碾过满地狼藉的竹简。他抬手露出虎符时，林悦看见他腕间旧伤又添新痕，"还是说...赵高己经能代陛下拟诏了？"
傩面人突然暴起，剑锋首取林悦怀中的竹简。电光石火间，扶苏袖中寒芒乍现——鲜血喷溅在《商君书》残卷上时，林悦才看清那柄斩断刺客手腕的，竟是始皇帝亲赐的太阿剑。
"姑娘要的答案。"扶苏将染血的《尚书》残卷放在案头，指腹抹过简上"民惟邦本"西字，"或许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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