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艺盯着手腕上那块价值二十万的百达翡丽，秒针正以一种近乎嘲讽的姿态在他眼前跳动。五分钟，三百秒，足够一个熟练的咖啡师冲泡三杯手冲咖啡，或者让一个精明的商人完成一笔小型并购，又或者——让一段婚姻从"勉强维持"滑向"名存实亡"。
"沈总，您的表确实快了。"小林助理第三次提醒他，这次还贴心地调出了手机上的原子钟界面作对比。屏幕上那个冰冷的数字时钟显示着9:35，而他的腕表己经傲慢地走到了9:40。
"我知道了。"沈艺摘下腕表，随手扔在办公桌上。金属表带与实木桌面碰撞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某种小型精密武器上了膛。
小林欲言又止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捧着今早的《金融时报》。头版照片上，沈艺正对着某位珠宝千金露出商业微笑，而摄影师的刁钻角度让这个笑容看起来像是在调情。
"需要我帮您联系售后吗？"小林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沈艺拿起报纸，照片旁边的标题赫然写着《新锐企业家沈艺的商业帝国与浪漫情史》。他挑了挑眉，"这是财经版还是八卦版？"
"呃...财经版。"小林尴尬地咳嗽一声，"不过主编是莫妮卡小姐的闺蜜。"
沈艺把报纸扔进垃圾桶，动作精准得像在投掷飞镖。"告诉公关部，下次再出现这种报道，就让他们的主编去写婚庆专栏。"
小林点头如捣蒜，逃也似地离开了办公室。沈艺重新拿起那块不听话的手表，表盘背面刻着「SQ ? SY 5.20」的字样——去年结婚纪念日苏晴送的礼物。当时她笑着说："这下你开会迟到就没借口了。"
现在这块表倒是很配合地走快了，像是迫不及待要把他推向某个未知的终点。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是秘书处甜得发腻的声音："沈总，您十点的视频会议己经准备好了。对了，林小姐留言说您的手表可能需要调时区设置。"
沈艺的手指悬在半空。"林小姐什么时候来过？"
"就在您来之前，她说要取上次落在会议室的拍摄器材。"秘书顿了顿，"她还说...您的手表很上镜。"
沈艺突然想起昨天下午，林晚亭确实来过他的办公室。她穿着那件标志性的格子衬衫，脖子上挂着徕卡相机，说要拍一组"成功男士的日常"专题。当时她确实拿起过他的手表把玩，还开玩笑说："时间就是金钱，沈总的时间一定很贵。"
他挂断电话，打开手机相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昨晚慈善晚宴的大合影，林晚亭站在最边缘，手里举着香槟杯，而杯子的反光处隐约能看见一抹蓝色——像是她惯用的那款指甲油。
正当他放大照片想看清楚时，手机突然跳出一条视频通话请求。屏幕上苏晴的脸出现时，背景音是苏婷的大呼小叫："姐！那批蓝色妖姬又蔫了！"
"用温水加一点白醋，"苏晴头也不回地喊，转向镜头时发梢还沾着一片玫瑰花瓣，"你看起来像被咖啡机榨过一遍。"
沈艺下意识摸了摸下巴："昨晚那个矿主的饭局拖到三点。"
"和莫妮卡小姐的父亲？"苏晴用剪刀修剪着镜头外的花枝，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财经频道拍得挺清楚，她戴的那条项链能买下我们整条街的花店。"
"只是商业往来，"沈艺揉了揉太阳穴，"她父亲控制着南非百分之六十的钻石矿。"
"嗯，"苏晴剪下一支垂头的向日葵，"你手表呢？"
沈艺一愣："你怎么知道——"
"林晚亭刚更新了ins story，"苏晴把手机转向他，画面里一只涂着蓝色指甲油的手正对着某块百达翡丽特写，配文「时间不等人，但有人等」，"你去年生日我送的那块。"
沈艺盯着屏幕上熟悉的白金表带——内侧刻着的「SQ ? SY 5.20」在特写下清晰可见。他突然觉得那块表像个叛徒，在别人手腕上耀武扬威。
"她昨天来借会议室，"沈艺声音发紧，"说是拍什么商业精英专题。"
苏晴突然凑近镜头，沈艺能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花粉："沈艺，你手表快了五分钟。"
"你也发现——"
"不是时差，"苏晴轻声说，"是你的时间，我们的时间。"
通话突然中断，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沈艺看见自己僵硬的倒影映在黑色玻璃上。他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拨通了林晚亭的电话。
"哎呀，沈总，"电话那头传来林晚亭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么想我？"
"我的手表在你那里？"沈艺首接问道。
"只是借来拍个照嘛，"林晚亭的声音轻快得像在讨论天气，"你知道的，'时间与金钱'主题。对了，照片效果不错，你要看看吗？"
"不必了，"沈艺冷冷地说，"请把它还回来。"
"己经在路上了，"林晚亭笑着说，"不过沈总，时间这种东西，快慢都是相对的。就像你和苏晴，你觉得快了五分钟，说不定是她慢了五年呢。"
沈艺挂断电话，突然觉得办公室的空气变得稀薄。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从这个高度看下去，行人如蝼蚁，车辆如玩具，而他的花店——那间曾经是他全部世界的小小花店——在视野中只是一个模糊的小点。
桌上的内线电话再次响起，秘书甜腻的声音传来："沈总，林小姐派人送来了您的表，还有一张便条。"
"拿进来。"
秘书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沈艺打开盒子，他的百达翡丽静静地躺在里面，旁边是一张烫金卡片，上面写着：「时间会证明一切，但有些人等不起。——LT」
沈艺拿起手表，发现它己经被调回了准确时间。但当他翻到背面时，原本刻着「SQ ? SY 5.20」的地方，多了一个小小的蓝色蝴蝶印记。
他盯着那个印记看了很久，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一个雨天。那时他刚和苏晴确定关系，花店才开张不久。一场暴雨让电路短路，他们点着蜡烛在黑暗里数零钱，苏晴戴着一块卡通手表，秒针永远停在"20"的位置。他笑话她戴坏表，她却说："这是提醒我们第一次约会你迟到了二十分钟。"
当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三年后的自己会坐在顶层办公室里，为一块快了五分钟的奢侈腕表心烦意乱。
沈艺把手表戴回手腕，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苏晴今早说的那句话："不是时差，是你的时间，我们的时间。"
他突然站起身，抓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走。秘书惊讶地问："沈总，十点的会议？"
"推迟。"沈艺头也不回地说。
"可是这是和日本投资方的——"
"就说我的表坏了。"沈艺按下电梯按钮，看着数字一层层跳上来，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电梯门打开时，里面站着林晚亭。她今天罕见地穿了一身正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看到沈艺时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要去找苏晴？"
沈艺没有回答，走进电梯按下了一楼按钮。
"真巧，我也要去花店，"林晚亭晃了晃文件袋，"市政规划图。你上周在董事会上通过的商业区扩建提案，刚好包括晴艺花店那条街。"
电梯开始下降，失重感让沈艺的胃部一阵紧缩。林晚亭继续说："时间真是个有趣的东西，沈总。五年前你还在为花店的租金发愁，现在却能决定整条街的命运。"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艺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问道。
"没什么，"林晚亭轻笑一声，"只是提醒你，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不管是快了五分钟，还是慢了五年。"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的瞬间，沈艺大步走了出去。身后传来林晚亭的声音："对了，你的表我己经调准了。不过..."
沈艺回头看她。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校准的时间，就再也调不回来了。"林晚亭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比如拆迁通知，又比如...人心。"
沈艺没有回答，转身走向大门。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在他的手表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反光。那光芒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苏晴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快的不是手表，慢的也不是时间，而是在这场名为生活的赛跑中，他们己经不在同一条跑道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