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透过窗户,看到黄该福拘谨的站在屋内,眼里多了几分同情。
“怪不得她还得自己出来捡废品攒学费。”
唐念忽然想到什么,转身问道。
“今天看望困难群体怎么没有去她家?”
“今天去看望的都是低保,残疾人,他们家虽然困难,但是没有纳入低保、贫困户,所以他们不在慰问名单里。”
黄小军叹口气又继续说道。
“我们村干部之前想给他们一家申请低保的,但是镇里经济核查的时候发现他儿子名下还有台车,不符合政策要求。那混蛋身上没什么钱,将自己爹娘压榨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从哪搞的车。”
“调查后不符合政策我们也没有办法了,他儿子有车,父母过的再苦,也只能说是儿子不孝顺……黄保国和李招娣老两口也是可怜,黄保国年轻的时候当过兵,骨子里有血气,一辈子本本份份的,没想到生的儿子这个样子。他们老两口还有个女儿,前两年得了癌,确诊没几天就走了,也没留个一儿半女。丈夫没多久就另娶了,两边也就没了往来。”
唐念越听眉头拧的越紧。
“两个老人又带着要读书的孙女这要怎么生活?”
“能怎么生活,两个人加起来一个月三西百的养老钱。黄保国当过兵,一个月还有百来块钱,再加上两个老人在乡下种点菜挑去街上卖,刚好维持生活罢了。听说两个老人身上都有些基础病,忍着的,没去治,怕浪费钱。”
……
唐念从黄小军那里了解情况后,将黄该福喊了出来,送她回了家。
黄该福的家离村委会有些距离,唐念往山里还开了五六分钟车才到。
“念念姐姐,我家到了。”
黄该福指着前方,腼腆的笑着。
唐念随着女孩的手望去。
一个低矮的土坯房被夹在两栋瓷砖白瓦的三层楼房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土墙上的窗框都有些歪了,不那么齐整的玻璃被人镶嵌在木框里,边缘破损的缝隙用褪了色的单布遮挡着,风一吹就鼓了起来。
“好,我把车停好。”
黄该福下车先一步推开木门,朝屋内喊道。
“嗲嗲奶奶,我回来了。”
木门随着女孩的动作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门槛处经年累月的磨损呈现出半月形的凹陷。
唐念跟着黄该福进了门。
虽然有了点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景象触动到了。
房间光线昏暗,一个白织灯赤裸裸的悬挂在房梁中央,上面积着厚厚的一层灰,灯泡有一半都被黑污笼罩着。
斑驳的土坯墙上纵横着龟裂的纹路,一个靠墙摆放的柏木桌己看不清颜色,挨着墙的那侧缺了半条桌腿,被一个砖头堪堪撑起。虽然被藏在里侧,但伤痕崭新,在这个充满岁月痕迹的屋里格外鲜艳醒目。
黄该福将化肥袋里捡到的几个塑料瓶倒在门后,那一堆高高的塑料瓶也不知道黄该福捡了多久。
“阿福,回来了啊。”
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竹棍缓慢敲击地面的声音。
李招娣拄着拐棍走了出来。
说是拐棍其实只是一根竹竿,与地面接触的那头己经开了花。
李招娣看到屋里多了个年轻女孩,用那双浑浊的眼上下打量起唐念来。
唐念接收到老人的眼神,笑着打了声招呼。
“李奶奶你好,我是咱们新和村的驻村干部,我叫唐念。”
“唐领导啊!来,快坐。”
李招娣拄着拐棍想给唐念搬凳子。
唐念心生不忍,忙不迭上前帮忙。
凑近后迎面闻到一股很浓的老人味,唐念努力压制下自己的生理性反胃。
工作三年,这不是她第一次闻到。
冬天老人怕冷穿的多,有这个味道也正常。
唐念扶着李招娣刚坐下,黄保国颤颤巍巍的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惊喜的笑。
唐念看到黄保国身边的黄该福。
黄该福应该是给黄保国介绍了她。
“黄爷爷你好。”
“唐领导,你坐,快坐。”
西人围桌而坐。
“黄爷爷,李奶奶,我不是领导,你们叫我唐念或者小唐就可以了。”
“唐领导,你是当官的,叫领导没错咳…咳咳。”
黄保国浑浊的眼突然睁大,满是执拗,他说话时带着咳嗽和喘息声却也努力的想要说清楚。
唐念轻叹,老一辈的人认准的事很难轻易改变,只能以后慢慢纠正了。
“黄爷爷,李奶奶,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唐念本以为两位老人定会好好哭诉一番,结果黄保国后面的话却让她觉得羞愧。
黄保国晃了晃他那满是皱纹弯曲的手,眼里浮着星火般的微光,泛着潮意。
“现在国家好,社会好,对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也很好,当年闹饥荒啃树皮的时候,哪里能想到现在什么事没做,每个月还能领个几百块钱啊?够啦够啦!我们老两口没用,没把儿子教育好,现在只求他不要在外面做什么出格的事才好。”
唐念心底翻滚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嘴张了又合,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多少无理取闹的人明明过的很好也要去争一争那救济的钱,又有几个过的穷困潦倒反而心存感激的人呢?
“黄爷爷,李奶奶,有些政策上的问题我能力有限解决不了,但是生活上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说出来,我能帮的尽量帮。”
“我们都能理解的,是我们没有教育好孩子,不怪你们,我就希望我还能看到我们阿福以后能有出息,做个好人……”
黄该福在一旁攥紧拳头欲言又止。
黄保国眼神逐渐黯淡,别有深意的看了眼黄该福,说道。
“阿福,你出去玩玩,我和唐领导说些事。”
黄该福疑惑的看了眼黄保国和唐念,没说什么乖乖的出去了。
“唐领导,想你打听个事,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火葬的政策?”
这个问题把唐念问到了,她平时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事。
“怎么突然这么问?”
黄保国语气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们两口子年纪大了,要走也是随时的事,就想多了解了解。你也知道农村白喜事开销大,没个几万块钱办不下来,我们两个哪拿得出那么多钱。我之前听人说火葬价钱低,反正人死了也没了感觉,火一烧丢盒子里和丢棺材里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