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阁内鎏金宫灯摇曳,绯衣女子指尖抚过嵌着珍珠的鎏金发冠,珠玉流转的光华映得她眉梢眼角愈发艳丽夺目。
忽然察觉冷厉的视线如芒刺背,她抬眸时,正撞见萧梦璃盯着她腕间红绳的模样 —— 那双杏眼充血发红,仿佛淬了毒的箭矢,首欲将红绳射穿。
“放下!”
萧梦璃的怒斥震得檀木架上的玉瓶轻颤。
女子一袭绯色云锦广袖襦裙裹着秾纤合度的身段,衣摆绣着金线勾勒的并蒂莲,随着步伐轻晃,十二幅月华裙裾扫过青砖时竟带起细碎金芒。
只是腕间缠绕着一条普通红绳,粗糙的质地与满身华贵极不相称,却又让人心神一动,传闻是那人所赠。
远山眉斜飞入鬓,眼尾用朱砂点出妖冶弧度,看人时总垂着睫毛,漫不经心的眼波里浮动着碎冰般的寒意。
对上满含怒意的郡主萧梦璃,她微抬下颌颔首见礼,嘴角弯起的弧度像出鞘的匕首,七分笑意三分锋芒。
她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绯色广袖滑落间,那根粗糙红绳愈发显眼,与她腕间缠着的羊脂玉镯形成刺目对比,恰似平地惊雷,炸得众人屏息。
一声“见过郡主”,倒像是赏给下人般随意。
一旁的裴依晗见状,犹豫了片刻,终是怯生生地挪步而出,站在了萧梦璃身边,行礼时发间银蝶钗叮当作响:
“依晗见过贺大小姐。贺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发冠是郡主先看上的……”
话音未落,贺大小姐己斜睨过来,眼尾那抹朱砂红随着轻笑微微颤动,仿若妖冶的火:
“呵,你是谁?”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裴依晗瞬间变了脸色,僵在原地,指尖绞着绢帕,连耳垂都涨成了猪肝色,半晌嗫嚅着道:
“贺大小姐,民女名唤裴依晗,是武定侯府的二小姐。”
“哦!”
拉长的语调并未见得有太多改善,凌厉的目光将裴依晗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随后从鼻中发出一声带着丝恼意的冷哼。
“贺雨薇!”
萧梦璃猛地拍案,“当真以为有个尚书父亲,便能肆意妄为?”
贺雨薇却垂下眼眸,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目光从那鎏金发冠上扫过。
随后,她抬起手腕,红绳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她目光中带了丝娇羞之意:
“这世间最珍贵的,早系在了腕间。这发冠再好,少了真心,便也索然无味了。”
说罢,贺雨薇便己转身离去,腕间红绳在萧梦璃眼前划过,似一抹艳丽的晚霞。
却更似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深深地刺痛了萧梦璃的心。
“梦璃姐姐,她……她竟如此无礼。虽然她父亲是兵部尚书,手握实权,但也不该如此目中无人,当真与传言无二。”
裴依晗一边说一边瞧着萧梦璃的脸色,见她并未阻拦,便继续道:
“梦璃姐姐,您别信她,她那红绳未必就是大哥送的。大哥久不在京城,哪来的时间与她相处?况且,那年之事,知情人甚少,我大哥也从未亲口承认过,梦璃姐姐不必往心里去。武定侯府马上就要去怡亲王府下聘了,您和我大哥的婚事可是皇上亲赐的,她再如何也没办法抢走大哥的。”
裴依晗一席话,终于是让萧梦璃心口堵着的闷气消散了不少,她不确定地问道:
“景……你大哥当真没提过与贺雨薇之间的事?”
裴依晗心里发虚,裴景珩虽是她的嫡兄,可裴景珩自小便不常在府中,碰见的机会少之又少。
在祖母那处遇到过几次,她都不敢抬眼好好瞧瞧她这位大哥,她哪里知晓那么多?
只不过,当年她也听说了一些裴景珩与贺雨薇之间的传言,她也曾像这般,想要去讨好贺雨薇这个有可能成为她未来大嫂的人。
但是贺雨薇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
甚至在她好不容易才得以参加的宴会中,当众给她难堪,让她一时成为笑柄,害得她回去被祖母罚,被姨娘数落。
那一阵,她足有半年都没再出过门。
贺雨薇与萧梦璃相比,裴依晗自然是希望萧梦璃能嫁给裴景珩的。
毕竟,萧梦璃更好哄。
日后也能仰仗郡主,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裴依晗底气十足,笃定地道:
“那是自然。祖母曾问过大哥,大哥可没有承认与那贺雨薇相熟,梦璃姐姐便安心等着大哥去下聘礼就好了。梦璃姐姐,这发冠这么漂亮,别让不相干的人扰了您的好心情。那红绳再如何,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怎可比得这巧夺天工的精美发冠?”
萧梦璃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意,一挥手叫来掌柜:
“给我包上,送到怡亲王府。”
马车里。
贺雨薇倚着猩红软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进繁复的缠枝莲纹。
丫鬟叶儿望着她苍白的脸,颤声问道:
“小姐,裴将军当真要娶和乐郡主?那小姐您怎么办?”
贺雨薇凝视着腕间红绳,眸色微冷,幽幽地开口:
“不会的,他不会娶萧梦璃的。”
“可……那是陛下赐婚啊。”
叶儿很是为自家小姐心疼,等了那么多年,难道只是一场空吗?
“但圣旨并未送到他手上。依他的性子,没人能强迫得了,除非……他自己愿意。”
说到这里,贺雨薇的眸底忍不住又是一颤。
那日,裴景珩抱着一个女人从潇湘院出来,随后便是一夜未归,他到底去了何处?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贺雨薇才不信那女人只是潇湘院的青楼女子,即便是花魁,裴景珩也不会多看一眼。
贺雨薇的心渐渐地揪起,丝丝地刺痛。
他回京这么久了,自己都未能寻到机会与他见上一面。
他竟就这样要成婚了吗?
或者,他就这样有了心上人了吗?
贺雨薇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如果她不能嫁给裴景珩,难道……真的要被送入宫中为妃了吗?
她眼角垂下一滴泪,心有不甘。
除非她死,否则,他裴景珩休想娶旁人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