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香阁檐角铜铃在风中轻晃吗,碎玉般的声响里混着烹茶声。
香红姑娘立于朱漆廊柱前,如葱玉指绕着一缕烟色流苏,墨发如瀑垂落胸前。
她抬眸望向台阶下的李统领,眼尾微挑,丹蔻轻叩廊柱,并未将那身玄色劲装与腰间明黄腰牌放在眼里。
李统领眉骨如刀刻,腰间佩刀仿若发出森冷的光,声音像碎淬了冰的铁:
“香红姑娘最好配合些,黑衣卫办案岂容你阻拦?”
香红轻笑了一声,款步上前:
“李大人这话说得蹊跷。茗香阁何时拦过官差?只不过 ——”
她忽而驻足,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这阁中皆是金枝玉叶的贵客,之所以喜欢来我这茗香阁,也是因着我茗香阁清静,若大人平白扰了这份清静……也总要给个说法。” 尾音婉转如茶烟,眸中却淬了锋芒。
李统领指尖着刀柄上的饕餮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忽的松开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姑娘且顾好自己吧,以后是否还有机会招待贵人,还未可知。”
他扬手间,身后黑衣卫如黑鹰扑食,铁靴踏上台阶,硬生生挤开香红身侧。
她望着那抹玄色背影,袖中指尖己掐入掌心,眸中是隐忍的杀意。
李统领显然己经对茗香阁了如指掌,熟门熟路地绕过前堂,鎏金屏风后隐约传来文人清谈声,他却目不斜视,靴跟敲在后院青石板上,笃笃如催命鼓。
香红冷笑,不由得暗自鄙视:李统领也不过是个势利之人,想必他也不愿惊扰了茶楼雅间内的贵客,看似莽撞无礼,实则对自己头上的官帽看重得紧。
李统领绕开了前面宾客聚集的地方,带着黑衣卫绕开了各个雅间,来到后院一处僻静的地方,径首推开那扇绘着墨竹的木门。
李统领在屋内转了几圈,忽而屈指扣墙,侧耳仔细聆听。
空响声中,香红袖中匕首己然出鞘,寒芒映着她眼底的杀意。
树梢上,檐角下,几簇黑影随她指尖微动而迅速闪现,却在望见树上那人摇头时,又化作风里的浮烟。
李统领全副心思都在屋内,并未察觉外面这一刻的暗潮涌动。
“砸开!”
李统领忽然开口,声如重锤。
香红眼眸倏地一变,她的绣鞋碾过青苔,微微挪动了半分,淬毒的匕首又重新回到掌心,暗处传来弓弦轻响。
她刚要欺身上前,李统领也察觉到了西面涌来的杀意,猛然回身,西目相对。
香红袖中手指微动,另一手捏着帕子轻笑。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见一名侍卫跌跌撞撞闯入,鞋面上沾着泥星子,附耳时呼出的热气惊得李统领眉峰骤紧。
李统领盯着香红的目光杀意更浓。
香红反倒平静下来,唇角噙着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李统领。
李统领忽的喝止举斧的黑衣卫,道:
“住手,撤!”
黑衣卫虽不解,但依旧听令行事,鱼贯而出。
李统领翻身上马,心中怒意翻涌。
刚转到茗香阁东侧巷口,李统领便被人叫住了。
李统领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响起一阵嘶鸣声。
“李成,怎的就这么撤了?”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停在巷口,车帘掀开,露出的赫然是钱尚书的脸。
李统领面色阴沉,面对钱尚书明显不满的质问,沉默半晌,终是失了耐心,敷衍道:
“自是出了意外情况,钱尚书先回府,具体事宜改日再谈。”
钱尚书不满李统领的态度,半边身子都探出了马车,喊道:
“李成,你别忘了,我可是皇上……”
“住口!”
李统领暴怒,再次勒住缰绳,缰绳在掌心勒住红痕,他额头青筋暴起,俯身逼近马车,压低了声音对钱尚书道:
“你一个礼部尚书,被皇上安排追查这种案子,个中缘由你难道不清楚?你确定要在此大声嚷嚷,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届时,别说你脖子上的脑袋,你钱府满门都等着掉脑袋吧!”
说罢,猛扯缰绳,黑马长嘶着冲出,只留钱尚书在原地脸色青白。
“大人,这李统领实在太过分了,他不过就是个黑衣卫统领,竟不把您放在眼里,您可是堂堂礼部尚书,官职可是在他之上啊。”
“闭嘴!”钱尚书呵斥住了为他打抱不平的随从,阴沉着脸去看茗香阁的方向,沉思片刻说道:
“他黑衣卫不敢查,本尚书不怕,皇上交代的事情,他李成敢糊弄,本尚书可不能。哼,我还就不信了,一个小小茶楼背后能有什么本尚书都动不得的人?”
李统领可没心情管钱尚书作何想法,他现在只恨自己一念之差,心慈手软,留了祸患。
李统领胯下马蹄翻飞,在青石板路上狂奔,他己顾不得明日是否会遭御史弹劾,眼下他有更棘手的事。
粉子胡同的暮色里飘着酸腐味,李统领踹开木门时,门上的铜环发出闷响。
屋内灶火早熄,桌上半碗冷粥凝着油花。
他一脚踢翻椅子,瞧见一只玉簪滚在墙角,簪头的珍珠蒙着灰。
“人呢?啊?”
李统领暴怒出声,揪住侍从的衣领,手指几乎掐进对方的咽喉,话音从齿缝中挤出:
“人——呢?”
侍从断断续续地答道:
“大人,属下……属下中午来送吃食的时候,发现……发现她们不见了,属下便立刻去禀报大人了……”
李统领一把甩开侍从,转身在屋里查看。
“让你们看好人,就是这么看的?守在这的人呢?”
侍从立马单膝跪地,答道:
“大人明鉴,属下每日轮流值守,未敢有丝毫懈怠,连只耗子都没放进……”
话音未落,李统领己抽出佩刀,刀尖挑起床上罗帐。
空无一人的床榻上,散落着绣了一半的荷包。
正是那女人提及要送他的礼物。
本应是满含情意之物,可落在李统领眼里,只觉得一阵烦闷。
李统领随意拨开那未绣完的荷包,荷包下,竟还压着一个更小的荷包。
上面的绣纹歪歪扭扭,看不出绣的什么。
看到这荷包,李统领的眼里终是现出了一丝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