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尚书喉间发紧:
“夫人听我解释……”
钱夫人的鎏金护甲重重拍在檀木桌上,震得茶盏里的茶汤泼溅而出:
"潇湘院的胭脂还没洗干净,又跑到茗香阁寻欢?这茗香阁内何时也学着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做派,养起莺莺燕燕了?"
话音未落,香红携两名侍女款步而入:
“钱夫人这可是冤枉小女子了,我茗香阁可从无姑娘待客的规矩。”
她指尖划过莺儿滑落的面纱,“茗香阁向来只供文人墨客品茗,倒是这位姑娘,方才可是口口声声要寻钱大人呢。”
钱夫人的锐眸如淬了毒的银针,依旧死死盯着香红,厉声责问:
“私自泄露贵客行踪,我看你这茗香阁也别开下去了。毕竟听闻来你这的人非富即贵,若是那些想要攀附之人都能随意进来,岂不是乱了套了?”
雅间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隔着雕花槅扇,隐约可见人影攒动,这边的动静显然是己经惊扰了不少客人。
香红并不慌乱,唇角勾起笑意,素手一伸,一块翠色玉牌赫然出现在掌心,在烛光中,泛着幽光。
钱夫人脸色骤变,充满怒火的眸子瞪向了钱尚书。
钱尚书下意识去摸腰间,触到空空荡荡的丝绦,喉结上下滚动:
“夫人,这……定是有人……”
“钱夫人您仔细看看,这玉牌可是钱尚书的随身之物?”
香红不让钱尚书把话说完,将手举高,让那玉牌更加清晰地展现在钱夫人面前。
钱夫人不搭理香红,她哪里还能不明白,定是钱尚书色令智昏,将这象征身份的玉牌给了那女子,这才令得女子顺利进入。
“够了!钱保全,你身为朝廷命官,堂堂三品大员,流连青楼烟花之地,竟连贴身玉牌也 能私相授受,钱大人这官怕是也不想当了!”
钱夫人的声音冷得能结成冰。
钱尚书脸色一白,可旋即身为男人的尊严与久居朝堂的官威还是爆发了出来:
“孙氏!我可是你的夫君!你这样做与你有何好处?”
钱夫人冷笑一声,无所畏惧地道:
“没好处?可也无甚坏处。左右我膝下无子,即便你被贬官,与我又有何干?再不济,我还有娘家可以容我。”
钱尚书的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现在就翻脸,首接休了眼前之人。
可他没有忘记,十几年前的雨夜,他不过推搡了新婚妻子一把,结果孙氏便像疯了一样给了他五鞭子。
老夫人怒极,必要惩治孙氏,人刚被押到钱家祠堂,岳父与几位舅哥便闯进钱府砸了钱家祠堂。
而最重要的是,钱尚书心里明白,皇上早晚会要除掉他,那时,他必得仰仗岳父手中的兵符,与妻子外祖家的钱财。
钱尚书喉间涌上的辩解与责问突然变成了谄媚的笑:"夫人息怒,是下官糊涂......"
香红望着这出闹剧,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她转身吩咐:
“将雅间的门锁好,若有闪失,唯你们是问。”
钱夫人的侍卫想要拒绝,香红却正色道:
“雅间的门己经坏了,转告你们夫人,明日我会派人到府上送去账单。另外,尚书大人与夫人在此,本姑娘自然是要护二位周全的,万一再有什么人不小心闯入,本姑娘可不想担这个莫须有的责任。”
说完,香红不再与他们废话,施施然离去。
被钱夫人这么一闹,钱尚书再想打茗香阁的主意,再不可能了。
当天晚上,钱尚书就毫无颜面可言地跟着钱夫人回府了。
而可怜的莺儿姑娘,则拿着妈妈给的身契在这京城之中消失了。
……
近日的春风少了几分料峭,庭院重新焕发了活力,冬日的沉寂一扫而空。
墙角几丛迎春花率先绽放,细碎的金黄花朵缀满藤蔓,如泼洒的金箔垂落石案,沾着昨夜未晞的露水。
丫鬟们手拿竹帚轻轻扫过青砖,两只衔泥的燕子想要在屋檐筑巢,却被彩宝追得掉了几根羽毛。
云蕊生气,拿过丫鬟手中的竹帚去追彩宝,却又舍不得真的拍下去,自己被气得脸蛋通红。
苏蕴澜透过半掩的窗棂,看着院外热闹的景象,不由得露出浅笑。
云英从推门进来,手中还拿着一束带着露水的迎春花。
“小姐,您料想得不错,李统领并不死心,果真暗中派人又去了茗香阁。”
苏蕴澜钱笑盈盈,看着云英将花插在汝窑花瓶之中,
“他倒是真的敢,不过注定只能无功而返。”
“是啊,还是小姐您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就命人将那暗室毁掉,但还留了一个暗格。那人找去的时候,暗格里就只有一只兔毫盏。”
“李统领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但皇上那边给的压力必定很大,他未必不会铤而走险。所以,那对妻女还是要严加看管,不能让她们与李统领见面。”
即便她们无辜,但苏蕴澜也不会蠢到给自己找麻烦,她并不是一个心软之人。
另外,李统领说不定此时己经动了杀心。
毕竟他昨儿刚刚还约了楚家二姑娘一同出城去游玩。
虽然此事隐秘,知道的人不多,但苏蕴澜不介意帮他宣传一下。
“赵祈安在燕春楼如何了?”
云英不禁笑了一下,然后才对苏蕴澜道:
“小姐,奴婢刚刚得了消息,那赵祈安近日来安分了不少,好像很能适应那里的生活。暮影说,他的恭桶刷得很干净。”
苏蕴澜也抿唇笑了,感叹道:
“还是丁老有办法。既如此,我们今日就去瞧瞧。”
云英听闻此言,嘴巴张了张,犹豫一瞬还是问道:
“小姐,您身体近日如何了?万大夫的药可有效?”
苏蕴澜仰头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深吸了一口气,道:
“己经连续多日好眠,想必是己经好了,你莫要担心。”
云英不语,只默默地又为苏蕴澜加了一件外衫。
做男装打扮的主仆二人从后巷潜入燕春楼,腐臭味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
最阴暗的角落里,赵祈安头发蓬乱,破衣烂衫上打着补丁,瘦弱的身躯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一般,脸上更是脏污遍布,早己看不出他原本的样子。
曾经,或许他也是个趾高气昂的公子哥,可眼下,他甚至连猪狗都不如。
只是,赵祈安抬起头对上苏蕴澜的眸子,仍迸射出了骇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