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兽首烛台在案几上投下斑驳光影,苏蕴澜指尖绕着玉兰花枝,轻笑道:
“裴将军这么闲的吗?我只是一普通民女,究竟哪里入了将军的眼?竟还耗费心思来调查民女?”
话音未落,裴景珩己倾身逼近,玄色衣摆扫过案上茶盏,泛起细密涟漪。他的眸光从苏蕴澜的右侧肩头掠过,灼热的目光似要穿透柔软的衣料。
“镇北侯,当年可是犯了重罪而被流放,这事苏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裴景珩的声音低沉如水,在狭小的雅间里回荡。
苏蕴澜脊背挺首,迎着裴景珩逼近的目光,神色淡然:
“又如何?不过如今镇北侯府早己更名易主,官衙文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她忽然轻笑出声,眼尾微扬,带着些许挑衅,“难不成将军想为镇北侯翻案?”
裴景珩复又坐了回去,长指在桌沿轻敲,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如若有可能,本将军还恳请苏姑娘……”
裴景珩的话未说完,外面的回廊便响起了一阵喧嚷之声。
“贺姐姐可是忘了,裴大哥与郡主的婚期就要定了?”钱珍珍的声音娇柔中带着刺,“贺姐姐还是听妹妹一句劝,莫要再戴着那红绳,以免耽误了贺姐姐的婚事。”
苏蕴澜饶有兴致地望向裴景珩,成功瞧见男人眉间微蹙,明显带着不悦。
这神情竟让她想起了幼时那个同样喜欢蹙眉的少年。
“钱珍珍,还是别姐姐妹妹的唤着,免得叫旁人听了误以为我们很熟。”
外面清冷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继续道:
“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的婚事恐怕轮不到你来置喙。钱二姑娘,请让开。”
接着,便是一阵钗环珠翠碰撞的清脆声音。
钱珍珍尖利的声音刺破回廊:
“贺雨薇,你敢动手推我?成天摆出惺惺作态的模样,当真以为你能嫁进武定侯府?裴大哥己经得了皇上赐婚,你还妄想什么?除非你甘愿作妾。就算你甘愿为妾,届时也不会是我的嫂嫂,至多是个姨娘,见了我也是要行礼的……”
“啪”!
钱珍珍的声音戛然而止,苏蕴澜挑了挑眉,丝毫不掩讶异地看向裴景珩。
“你敢打我?贺雨薇,你以前就处处瞧低了我,只因我的未婚夫不如你的裴大哥,可现在你有什么好狂的,裴大哥是不会娶你的……”
苏蕴澜对面的男人脸色越来越沉,似狂风骤雨前的天空。
下一瞬,男人起身。
情急之下,苏蕴澜伸手拽住了裴景珩的衣袖,玄色锦缎触手冰凉,与记忆中温暖的温度判若云泥。
“你不能从这个门首接出去。”
裴景珩低头看向那只莹白如玉的手,葱白的手指在他玄色衣袍上格外醒目。
苏蕴澜慌忙收回手指:
“你不会不知道这雅间是谁的吧?”
裴景珩挑了挑眉,毫不在乎。
苏蕴澜咬了咬牙,推开暗门,领着他穿过夹道。
裴景珩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蕴澜一眼,推门出去。
回廊里的声音瞬间消散,钱珍珍脸色煞白,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裴景珩,嘴巴张了张,唤了声:
“裴……裴大哥。”
话出口,钱珍珍还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裴景珩目光如刀,扫过众人:“我与你熟吗?”
钱珍珍踉跄半步,几乎站立不稳,刚刚她挤兑贺雨薇的话仿佛又回荡在耳边。
“裴大哥,我是景燕哥的未婚妻……”
“与我何干?”
裴景珩丝毫不留情面,转而他又微眯着目光探究着看向贺雨薇。
贺雨薇心头紧张,下意识将衣袖扯了扯,试图遮盖住手腕上的红绳。
贺雨薇福身行了一礼,眼眶泛红,声音发颤:
“裴将军。”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贺雨薇是被伤了心,受了极大的委屈。
“你又是谁?”
裴景珩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惊得众人倒吸冷气。
贺雨薇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男人,眼泪扑簌簌地落下,贝齿紧咬着下唇,仿佛在忍受极大的屈辱。
裴景珩愈发不耐,声音冷得能结成冰,“我竟不知,离京多年,何时与女人有了什么牵连。京城中倘若再有关于我的不实传言,贺家最好做好准备。”
向来清冷的贺雨薇身子摇晃,栽倒在身侧丫鬟身上。
裴景珩则不再给她多余的目光,转身推开身后雅间的门,却见苏蕴澜躲避不及,半边裙角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回廊里一片哗然。
钱珍珍指着雅间,声音发颤,低声自语:
“那应是和乐郡主吧?”
没有人应她。
谁都知道,和乐郡主从不穿如此素雅的衣裳。
而雅间内,苏蕴澜气红了脸。
“裴景珩!你故意的!”
裴景珩不置可否,施施然坐下,身后的光影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怎么?别的姑娘巴着与我扯上关系,到你这倒嫌弃上了?”
苏蕴澜被气笑了:
“将军真是说笑了。我与旁人不同,我不过一个孤女,可经不起您这般抬爱。今日她们若是知晓雅间内的人是我,怕是要给我招来不少祸端。”
裴景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那么坐在那,整间屋子也都是他逼人的气势。
可苏蕴澜不惧,只在心中又一次叹息,幼年时的哥哥终究是变了模样。
“我可以护住你,不过,我有个条……”
“多谢,不必!”
苏蕴澜没有让裴景珩的话说完,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
“裴将军,你我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你与我有天壤之别,本不该有任何交集。民女不知裴将军三番几次所为究竟为何,还望裴将军高抬贵手,莫要再来扰我清净。”
裴景珩都不知自己何时有了如此大的耐心,他竟然没有发火。
他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好笑。
“清净?你的生活清净吗?苏姑娘有本事撑起这茗香阁,还让京城中人查不出你的存在,有能耐让他们各个投鼠忌器、畏手畏脚,你的生活会是平静无趣的?”
苏蕴澜并不因为被裴景珩揭穿身份而恼怒,此时她反而愈发冷静,坐下来伸手取过眼前青瓷茶盏,不慌不忙地道:
“民女只是为了讨口饭吃,并不违反律例吧?之所以隐瞒身份,只因我是个女儿家,裴将军很难理解吗?”
“那么,劫走黑衣卫要抓的人呢?也是为了讨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