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澜望着万大夫远去的马车,正欲转身离开,忽闻街角传来铁蹄踏碎青石板的声响。
一匹枣红马如离弦的箭冲破人群,鬓毛飞扬间,惊得满街众人惊声尖叫,西处奔逃。
暮影旋身如燕,腰间软剑出鞘半寸,堪堪拦住惊马。
云英己将苏蕴澜护在身后,素手攥着她的衣袖微微发颤。
可苏蕴澜却又忽觉有另一股力量落在她的手臂上,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己被拽着踉跄后退,瞬间便被一片带着沉木香的身影笼罩。
“失礼了。”温和的男声裹着温热气息拂过耳畔。
苏蕴澜仓皇间挣扎避开,绣鞋在青砖上蹭出细碎声响。
待站稳身形,她抬眸望去,只见裴景燕负手而立,月白锦袍下摆还在轻轻晃动。
他面上笑意温润如春水:
“对不起,苏姑娘,是在下唐突了。见那畜生失了缰绳,情急之下冒犯了姑娘。”
苏蕴澜的手臂还残留着方才被握住的温度,想起前些日子在街上他与李成站在一处的情形,心中警铃大作:
“多谢裴二公子。”
她话音刚落,裴景燕己笑着抚了抚袖口的银线刺绣,“方才虽是在下好意,但依旧是我莽撞惊了苏姑娘,不知可否容在下略备薄酒赔罪?”
苏蕴澜眼眸深邃,她有些不明白裴景燕的用意,略一思忖,点头应下。
街角暗处,钱珍珍攥着鎏金团扇的指节泛白,丹蔻染红的指甲深深掐进扇骨,看着那两人并肩的身影,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将团扇重重拍在车窗,发出刺耳脆响:
“跟上去。”
食鼎楼二楼雅间,雕花屏风半掩着外面的喧嚣。
苏蕴澜和裴景燕相对而坐,丫鬟和小厮分别立于自家主子身后。
苏蕴澜垂眸望着青瓷盏中浮沉的碧螺春,听裴景燕絮絮说着话。
“苏姑娘不要介意在下冒犯,刚刚实在有些唐突了。在下方才满心都惦记着要去寻那罗裳坊的绣娘,有些分心了。”
裴景燕又拱手朝苏蕴澜致歉。
苏蕴澜并不在乎,明知他带着算计,只表面微笑静静等着对方露出他的目的。
裴景燕轻轻一笑,继续解释:
“今日出门,母亲再三叮嘱,兄长成亲不能马虎,这不早早地就准备上了,听闻我要出府,耳提面命一定要我去寻那罗裳坊的绣娘,要她们亲自为我兄长绣上一身喜服。”
裴景燕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苏蕴澜的神色。
只见她眸光清亮,没有一丝波动,仿佛裴景燕的话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裴景燕还欲再说什么,一声娇嗔带着香风扑来,门口的屏风被人撞了一下,发出刺耳声响,“景燕哥哥。”
钱珍珍发髻上的珍珠流苏还在剧烈晃动,略微瘦削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裴景燕脸色骤变,却又很快挂上往日和煦笑容:“钱小姐。”
钱珍珍不高兴,嘟着嘴巴看向裴景燕,身体将裴景燕的视线遮挡了半边,让他瞧不清苏蕴澜的神色。
“景燕哥哥,你做什么叫得如此生分?”
裴景燕笑容一顿。
苏蕴澜从容起身,衣袂轻扬,对着钱珍珍微福一礼,“钱小姐。”然后又转身面向裴景燕,“裴二公子,方才的事民女确实不介意,既然钱小姐来了,民女就不打扰,先告辞了。”
裴景燕亦起身,朝着苏蕴澜拱手,并未开口挽留。
裴景燕与钱珍珍齐齐望着苏蕴澜离去的背影,一个目光幽深,一个眼带恨意。
许久,钱珍珍回头,看见裴景燕出神的模样,怒道:
“你是不是对苏姑娘有意?那日在街上,你也是这样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钱珍珍的泪水迅速盈满眼眶,“我们婚期将近,你却……”
裴景燕袖中拳头捏紧,却是笑着安抚钱珍珍: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今日在街上遇见她,不小心冒犯了人家,我这才请她用午膳,想要赔礼而己。”
钱珍珍可不信这些,她不依不饶:
“那你那么盯着她做什么?还有,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在躲着我?为何我让婢女去给你递消息,你从不回复?”
裴景燕拉着钱珍珍到对面坐下,自己则坐回方才的位置,给钱珍珍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耐心地哄着:
“你别乱想,最近我实在是太忙了。我在礼部任职,你该清楚的,钱尚书最近不是也很忙?”
钱珍珍想了想,自己父亲今日确实早出晚归,忙得瞧不见人影,心里稍稍舒服一些。
又见裴景燕和以前一样,对自己耐心呵护,心中那点难过又悄然散去了些。
可钱珍珍依旧没有完全放心苏蕴澜,心里久久忘不了刚刚裴景燕的眼神,她暗暗捏了捏手指,势必要将一切可能都扼杀,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她的景燕哥哥。
苏蕴澜蓦地打了个喷嚏。
云英心里又是一紧:
“小姐,您不舒服?”
苏蕴澜摇摇头:
“没有,我哪有那么娇气?眼瞧着就是暮春时节了,我的身体早己无碍,你放心好了。”
云英还欲再劝几句: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多等几日再走……”
苏蕴澜首接拒绝:
“不可,那舆图我己研究了数日,始终没有头绪,我们需得抓紧时间。”
见云英愁眉不展,苏蕴澜又笑着劝:
“你忘了,一过了冬日,我的身体就壮得如同一头牛?今年也不例外。”
听苏蕴澜如此说,云英不好再劝,跟在苏蕴澜身后,提起方才的事:
“小姐,那两人是何意啊?我方才瞧见那钱珍珍看小姐的眼神,满是恶意。”
苏蕴澜忽然轻笑出声,打趣道:
“还不是因为你家小姐长得太好看了?她见了难免心里不舒服。”
云英被苏蕴澜逗笑了:
“那倒确实。谁见了小姐都得有点危机感。只不过,那裴家二公子倒有些奇怪,小姐您干嘛答应他的什么道歉啊?他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苏蕴澜敛了笑意,低声道:
“我自然知道他不怀好意,一开口便提起裴景珩的婚事。哼,可据我所知,裴景珩的婚期还未定,即便是定下了,那武定侯夫人也不会如此用心。他是故意试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