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他对这个词感到陌生。
“嗯？”彩蝶歪头，“比如回家和家人吃个饭什么的。”
闻言，他眸底黯了黯，青黑的羽睫漫上了一片雪霜，周遭空气都冷了几分。
她咽了口唾沫，觉得气氛不太对。
“我没家。”低哑的声音冷得骇人，他俊脸幽沉，“也没家人。”
像下起雨来，雨水滴入竹筒，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脚步顿住，彩蝶神色怔忡。
他撩起眼睑看她，眼尾还沾着一点潮色，明暗不定的光舔舐青鸦的发丝。
彩蝶眸底滑过一丝诧异。
阴凉的通道像蛀空了的牙齿，麻麻木木的，风来的时候，隐隐有一点酸痛。
青泽的视线不动声色地锁在女孩身上，猜测她的反应。
——会是震惊，还是同情、心疼，甚至还带点尴尬。
“这么巧……”她喃喃着，不知道在对谁说。
青泽垂睫，如蝶翼扇动。
她歪了头，仰视着，眸底里没有任何一丝他方才揣测的情绪。
“我也没有家人。”
彩蝶自嘲地耸了耸肩。
“最深的记忆就是爸妈把我扔到孤儿院，头也不回走掉的画面。”
有些熨烫的回忆能逃开时间的侵蚀，成为溢满酸涩的残骸，在胸口上留下一道疮疤。
起伏的脉络告诉你曾有过痕迹，如今却没了痛意。
男人酗酒，女人好赌，也没结婚，两人根本没有设想过养育一个小孩——她更像是激素冲动后的意外。
所以，她被一脚踢开了。
那天，腹部火辣辣的痛意穿透了胸膛，睫毛被泪水浸湿，眼角胀痛得龙骨悉数崩散。
她睫羽颤了下，回忆暂停。
穿堂风绕过卷长的发丝，几缕碎发挡在了眸前。
她眼微微眯起，抬手拨了拨。
“还挺巧的，对吧？”唇角牵起了一抹温软的笑。
青泽周遭气压没那么低了，狠戾的眉骨上挑，淡眸里透着讥哂。
“是挺巧。”
他低头嗤了一声。
“但比你差点”，他扬起冷冷的瞳眸，“连爸妈什么样都没看到。”
话音一落，他重重地吐了口气，下颌抬起，青筋线条绷紧。
“听我一出生，爸妈就死了。”
语气低沉而压抑。
“他们说，是我把人克死的……”
——淫雨不断，他是那棵树下结错的果实，本来就没有存在的可能。
青泽浅瞳里幽幽泛着稀光，不知遥遥望什么。
彩蝶转过身，靠了过去，手拉住他的腕骨。
皮包的抽绳从他手心滑走。
女孩柔软的手过他深浅不一的伤疤。
青泽敛目垂首，扫了她一眼，心尖蓦地颤动了两下。
视线掠过手腕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你说……”他顿声，眼里闪烁着疯狂，“死了不是更好？”
手指反扣住女孩的细腕，一下下抚摸着。
“不会啊……”
清甜的嗓音温温和和，像秋日里酥软的柿子，似乎一点没被吓到。
“你很赚的好嘛。”彩蝶仰头，朝青泽眨了眨眸。
“嗯？”
他眼底涌动着一丝不解的情绪。
“是啊，你就像是死了，同时却又活着，一举两得，多好。”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草。
指尖顿住，青泽眉宇间的戾气舒展了几分，轻笑出声，“哪学的机灵话。”
腔调里都拖着点懒。
彩蝶嘴角下撇，佯装不乐意道：“没道理么难道？”
“歪理。”
他蹭了蹭她的手指，尾调里含着笑意。
彩蝶鼻子吸气，转开话题。
“我饿了。”
她嘟喃，手晃了晃，拽着她的那两只手也跟着晃动。
“去吃饭吧，好不好。”
青泽眼尾的笑意加深，他舔了舔干燥的下唇。
“行。”
松开一只，另外一只上移拉住她的手腕。
迈腿，彩蝶被他拉得翻了个面，发尾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
位置互换。
他在前，她在后，手牵着。
“诶诶，你认得路吗？”
“不是有你么。”他斜觑了她一眼。
“你不认路还带什么路。”
她低头看向手机，手指调试着导航。
“所以你指个路呗。”
语气吊儿郎当的没正形。
“小导航。”
“……”
*
“您好，这是您们的水。”
一位年轻的服务员端着托盘，在桌上放了两杯柠檬水。
彩蝶眨眸，笑了笑，“谢谢。”
服务员抱着托盘，盖住脸，眼睛在两人之间流转。
二人的气质都相当出众，男生俊逸高冷，女生清纯甜美，总之，男帅女美，配一脸……
“请问……”
她语调怯生生的，眼底闪着八卦的光。
“你们是探店博主吗，长得都好好看呀！”
彩蝶听得一愣，连忙摆手，“不不，我们就是过来吃个饭的。”
“啊这样……”服务员脸上划过一丝失望，“那也一定是情侣吧！”
她扑闪着好奇的大眼。
青泽睨了彩蝶一眼，闷声没说话，垂头看向手机。
彩蝶哭笑不得：“也不是，我们就是朋友啦。”
闻言，服务员赶紧道了歉，讪讪地跑开了。
——猝不及防的小插曲。
随即，彩蝶视线挪回手机的点餐界面。
大致扫了一眼菜单，价格都不便宜。
跳转了页面，她想看看大众推荐上有没有什么优惠券能团。
青泽眉锋低垂，轻抿了一口柠檬水，微微泛酸的液体滑过脖颈，喉结滚动。
眼睑掀起，定睛看着对面有点纠结的彩蝶。
“我请。”他搁下玻璃杯，淡声道：“首接点你想吃的。”
下颌努了努她手里的手机。
彩蝶瞬间蹙起了眉，拒绝得干脆，“不行，说好我来请的。”
他噗嗤了一声，眼里写满促狭，“谁跟你说好了。”
“不行，本来就是我拜托你帮忙，理应就是我请客！”
“一码归一码。”
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
另一只手在界面上滑动，“事情一开始就说好了。”
视线幽幽地落在彩蝶身上。
话语将记忆顷刻带回珊瑚州赛的那晚，她扶额，太阳穴突突跳着，“我这……”
点餐界面忽然冒出了几个红点。
——他己经在点菜了。
她点开详情页，如遭雷击，差点被价格劈愣了。
唇瓣贴着指腹，着，彩蝶眼眸掠过一丝踟蹰，“要不？看看券，多少能便宜点。”
青泽反手又加了几道菜，瞧她，觉得神奇，“怎么？还想替我省钱了。”
经提醒，彩蝶猛地想起他那栋私人豪宅……
是啊，怎么点对他来说都只是皮外伤，而她就是大出血了。
她摸了摸鼻子。
须臾，那人扫视完一圈，放下手机，出声说：“我点得差不多了，你看看还有没有要加的。”
手指还悬在半空中，彩蝶征求性地看着青泽，“那我真薅——不，真点了。”
差一点点就把心里话爆了出来。
青泽后仰，懒懒靠着椅背，“你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