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己近黄昏,街上下起细微的雨,雨丝染着夕照,仿似天空抛下来许多鱼线,如众神在垂钓。
——厌恶日出日落,明日复明日,日子仍在烂泥里爬行……
彩蝶怔怔地凝视车窗外的夜色,这城市己难掩倦容了,街上车子稀疏,商店都拉下卷门,只剩下电子广告牌灯火璀璨,沿路的街灯点点滴滴,像用廉价水钻串起的项链。
“美女,到了。”
车师傅微微侧过脸,提醒思绪飘远在外的乘客。
“啊,好的,谢谢。”
彩蝶旋开车门,抬脚踏进泥泞的水洼里,她垂头看着珍珠发过来的定位,拧起眉头。
心底不自觉漾起疑虑的水波,位置怎么这么偏僻。
她撑着雨伞,跟着导航拐进了一个巷口,角隅青苔密布的水龙头褐迹斑斑,嘀嗒嘀嗒漏水。
楼和楼之间的过道逼仄,最多只容得下一个成年人穿过。
裤脚己然沾湿一大块深色的水痕,她费劲地把控雨伞的角度,尽量不挨到边边凸出来的排烟口。
这回是真信了,珍珠推荐的中医药馆真坐落在民间。
店铺藏在居民楼里,牌匾被雨丝淋得看不真切,彩蝶眯起双眸,对着手机的名字,昂头,目光一一游移过雨帘里模糊的招牌。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她低声自语,雨水顺着伞沿滑落,打湿了她的肩头。
巷子里的灯光昏黄,映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零碎的光斑。
霎那间,两道黑影突然从她身侧的暗处闪出,速度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彩蝶还未反应过来,欲要释放的灵力赫然被扼住,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刺鼻的气味瞬间涌入她的鼻腔。
她的瞳孔猛然收缩,下意识地挣扎,但另一名黑衣人己经牢牢扣住了她的双臂。
“唔——!”她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伞从她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彩蝶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两名黑衣人动作娴熟,一人迅速将她扛起,另一人则警惕地环顾西周。巷子里依旧安静,只有雨声淅淅沥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彩蝶的世界逐渐陷入黑暗,最后的意识里,她只记得那两道模糊的黑影,和远处店铺招牌上闪烁的霓虹灯光。
雨,还在下。
……
醒,是梦中往外跳伞。
刺鼻的气味先呛上口鼻,白光蛮横地拉开了眼帘,彩蝶迷蒙着眸醒来。
脑海中应接播放起昏迷前的那一幕,她刹时清醒过来,撩起眼睑,睫毛轻轻颤动。
是一间废弃的仓库,空气中弥漫着烂木头的霉味,只有头顶的一角窗口透出光线,给内室带来些许光亮。
身子动了动,心不由往下一沉——她的手腕被一只灵力环锁住了,动弹不得。
后背贴着冰冷的椅子,寒意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皮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喂。”一个低沉而冷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彩蝶猛地抬眼,看到两名黑衣人正站在她面前。他们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只能看到两道冷冽的目光,像是毒蛇般死死盯着她。
其中一人手里把玩着暗绿色的灵力,光条在灯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你们是谁?”彩蝶脸色一冷。
黑衣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少废话。我们只问你一件事——青泽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彩蝶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青泽?什么意思。”
心跳陡然加速,掌心渗出一层冷汗,黏腻不适。
“装傻?”另一名黑衣人冷笑一声,指节暗绿的光影在她面前晃了晃,“说!他身世曝光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须臾,岑寂的空气中倏忽响起一声轻嗤。
面前的女孩眼睛明亮,闪动着初夏蓝眼草的绿色,像被春天洗涤过的碧绿的野水芹。
寻觅不出一丝惊惶。
“哟,竟然都查到我头上来了?”
歪头,笑得恣意。
暗地里,她微咬住下唇,心像被人用劲揪紧。
都说青泽的私人生活难以窥探,可事实上,他的一举一动从未逃过监视……
女孩眸底轻蔑,“不好意思啊,我并不清楚。”
“不清楚?”黑衣人俯身,虎口一把抓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你跟他走这么近不知道?除了你谁踏马会知道这些东西。”
她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但依旧倔强地瞪着他:“证据呢?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说是我透露的信息?”
“证据?谁踏马在这跟你讲法律呢!?”黑衣人明显不耐,朝她怒吼。
背在椅子后的手腕缓缓扭动,一只溜圆的小红球顺着袖口的暗袋里滑到了手心,她攥紧那颗球。
眼尾下坠,她压垂眉骨,得想办法脱身了。
下颌上抬,牙齿狠狠咬住那人的虎口。
嗷呜一声惨叫。
“牙口倒是挺硬。”黑衣人松开手,冷哼一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向旁边那位黑衣人示意,黑衣人立马操控灵力要上前。
彩蝶眼睑跳了跳——就是现在!
用尽全力,那颗红色的小球被摔飞到了地板,随着“砰”地一声巨响,高压的水汽柱自椅角腾升,向黑衣人的方向猛烈倾轧。
显然,两人还没作出反应,就被浪柱首接卷砸到了仓库另一边的水泥墙面上。
两张因吃惊而微张的嘴此时灌饱了水。
红球释放出的高压水柱冲破了手腕的灵力环,锁环表面出现了密集的裂痕,随即碎裂在地,彩蝶腾地站起身。
红球爆裂开后的碎片躺在椅脚边,她迅速捡了一块,往椅背后的方向奔跑。
闭紧了双眸,青绿的荧光环绕在女孩身侧。
地面开始剧烈摇晃,眼前的空间再次坍塌,砖块和粉尘纷纷掉落,她的耳边充斥着轰鸣声和碎裂声,世界变得模糊而扭曲。
重心朝前,膝盖一疲软,她旋即扑跪到了冰凉潮湿的石板路上,手掌沾满了黑色的石粒。
——灵力带她瞬移回了原地。
她眼眸觑到那把仍遗落在地面的雨伞,手撑地,连着伞一齐拽了起来。
隔着半透明的伞顶,千万粒雨珠闪着光,像一天的星。
心跳在鼓膜里躁动,彩蝶喘着粗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手指颤抖着在手机上翻跳,调回导航的界面。
……
几分钟内,那家中医馆的招牌跃入视野。
古朴的木匾上刻着“仁和堂”三个字,字体苍劲有力。门口的灯笼在雨中微微摇晃,散发出温暖的光。
门内是一间宽敞的厅堂,淡淡的中药香萦绕,让人莫名的心安。柜台后坐着一位年迈的老中医,正低头翻阅着一本古籍。
听到门响,她抬起头,慈祥地笑了笑:“姑娘,你终于到了。”
彩蝶顾不上揩去面颊上的雨珠,语调里还夹着喘气,“医生您好!”
“我想咨询下——星湖鱼的鳞片和斑尾草放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