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赵二代表的是大宋的官家,而眼前的郭小安则是他的臣子,不象先前那样,虽然他能感觉到郭小安对他很尊敬,但那种尊敬总包含着一股敬而远之的疏离感,
不象现在,这个年轻人在说出这句话时,眼晴里所流露出的神情不再是古井无波般的平静,而是带着一丝想要被人承认的期盼,
赵二自小便聪慧无比,自忖可以想别人之不能想,每次在揣摩别人心思时无不是应验无比,于是他自然摆一幅正襟危坐的姿态,努力想把自己做为皇帝的威严呈现在郭小安眼前,
但他身上残破的衣衫,腿上浸血的布条,因为腿伤的痛疼而歪坐的身子,忖着脸上烧焦了一半的胡子,都把他的努力化为乌有,而且显得有些荒诞可笑,
但他仍用无比严肃的表情和无比庄重的语气对郭小安说:“朕对你必将言听计从!”
郭小安深吸一口气,看着一脸期盼的赵二,拱手行礼道:“臣必对陛下鞠躬尽瘁, 死而后己!”
赵二仰天大笑,笑毕对郭小安道:“只愿你能助我在有生之年光复燕云十六州便足矣!”
说完,把手中的表依依不舍地递了过来,
郭小安接过表,却没戴在自己手腕上,而是戴在了赵二的手腕上,那不锈钢表带是依据他的手腕做的,戴在赵二的手腕上稍微有些紧,这是没办法的事,现在纵然有能工巧匠可以做出表链,但却找不到不锈钢材料,
看着赵二满心惊喜却欲拒还迎的样子,郭小安平静地对他道:“这块表是我的心爱之物,眼下对我却意义不大,陛下既然喜欢,就送给陛下好了。”
赵二满心欢喜,心中更认定郭小安就是佛陀转世到人间来帮他的,要不然如此宝贵堪称价值连城的法器,怎能说送出去就送出去,心中不由对郭小安更是又看中了许多,
他斜倚在车辕上,看着自己腕间发着微光的表盘,瞅着上面急速转动的秒针,看着秒针每转动一一圈就动一下的分针,先前因为兵败而颓废的心情慢慢平复,先前强撑着的精神也开始变得萎靡,竟不觉沉沉睡去。
待到再次醒来,天光早己大亮,赵二的心中不由得一惊,急忙抬腕在眼前,那块被称为“表”的神器果然还在腕间,只是没有了先前的毫光,在晨光中却显得更加精致异常,
赵二常吁了口气,他担心昨天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是自己受伤高热后产生的臆想,看着这块表,又用手摸摸后腿上刚被换了布条作又被包扎好好的伤口,他终于放下心来,
听到有脚步声,抬头才看见郭小安捧着铁盔急急地走过来,把铁盔放在赵二面前,把双手手指放在双耳垂上,嘴里发出“咝咝”的吸气声,双脚在地上急促的跳动几下,
后面跟上来的刘二没好气的把一双柳枝做成的筷子丢在赵二面前,一脸鄙夷地说:“呐!吃吧!”
赵二想一脚把鱼粥踢翻,然后招呼人把转过身只剩下一个脊背对着自己的夯货凌迟,但鱼粥散发的香味还是战胜了颜面,他又急不可耐的把鱼吃了个精光,
然后从马车上颤巍巍地下来,郭小安上前扶住他,赵二扶着他向前走了两步,脚下一绊,差一点两人都摔倒,
一旁的王大急忙凑上来扶住赵二的另一边臂膀,两个人搀扶着他来到河边,刘二在一旁撇了撇嘴,假装没看见,低着头走到一旁,
郭小安不知道赵二到河边想干什么,王大却熟练的帮着赵二宽衣解带,待侯着赵二拉了一泡黄屎,又用河水帮他洗了屁股,装戴整齐,这才搀着他往回走,
郭小安不由感叹王大的眼色,和他侍侯人的本事,那真是不用你说,单是一个眼色就知道你要做什么,并且绝对做到你心满意足,而且做的让你春风和煦水到渠成,看不出一丝不满和做作,
这样的人,不管是放在古代还是放在现代,他们缺的就是一个机会,为了这个机会他们会奴颜卑膝,甚至是杀人放火,但是一旦得到这个机会,他们也必会扶摇首上一飞冲天。
看着河滩上那泡有些成型的粘稠黄屎,郭小安那颗原本有些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来:赵二果然是有大气运加身的人,简陋的医疗条件下居然什么并发症都没有,先前替他检查伤口,见创面的红肿己经开始萎缩,现在再看他的大便情况,谢天谢地,他的伤情总算稳定下来了,
赵二坐在车上,看着在远处牵驴的王大,对走过来的郭小安道:“你这个手下很不错。”
郭小安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赵二的话,而是问:“陛下下一步打算怎么办?继续南归还是去收拢队伍?”
赵二低头稍一沉思,抬头道:“让你这个手下送我去涿州,你和另一个去帮我收拢队伍,可使得?”
看来赵二是被先前的辽人打怕了,居然连队伍都不想要了,想想前一世的历史资料上说的,是赵二逃到涿州没见到溃败的队伍,连城都没敢进,又驾着驴车逃到了金台屯方才停下,
在那里他才得知众军将误以为自己己经战死,将要拥立新君,这才没有继续逃跑,被迫定下心神停下收拢人马,却早己没了和辽人一决胜负的决心,而是率领大队人马急着返回都城巩固皇位去了,
但赵二此时的心里想的却是:既然上天派下一个人来辅佐自己,那此人不管是不是佛祖,或是佛祖派来的,他必定会有非凡之处,如今恰逢兵败,何不借助此事来试一下郭小安的本事如何?
此外还有一层心思,郭小安如果一口答应,那便是对自己忠心可嘉,日后自己也必将倚重,如若推脱不去,那必是存了别的心思,要知道,从自己大哥到现在,最害怕的莫过于是那件黄袍被别人披在身上,
郭小安点点头,他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就要和这个时代打成一片,如今这高梁河之战便是这宋朝历史上的一次大事件,只要能亲身参与进去,还有比这更好的融于这个世界的事?
他问:“如何才能让兵将相信我是陛下派来的?”
赵二伸手在脖子处捞出一根细绳,轻轻从怀里拽出一方小小的铜印,握在手里了几下,就把绳子从脖子上解下来,连同铜印递了过来。
郭小安接了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比先前的那个郭小安丢给自己的那枚“牙门将军”的铜印大不了多少,但却精致了许多,
印面上雕刻着几个郭小安不认识的鸟篆文字,整个印身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银线,错综复杂没有规律,
耳中听着赵二道:“此乃调兵用的金印,如朕亲临,不管是哪位将军看到自然识得,你可尽管发号施令!绝无不尊者。”
郭小安拿着印在手里掂了掂,很怀疑先前赵二嘴里称呼这东西是“金印”,这么大个儿,如果是金的最少也应该有一斤吧?
但是当着赵二的面儿,他也不能把这东西放嘴里咬一下,试试看到底是不是金的,只好对着赵二拱了拱手,招呼一下刘二,转过身向北走,
刘二听见郭小安招呼,就招呼一声王大,追着自家少爷走了几步,见王大没跟上来,回头看见他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不再吆喝他,而是朝着他啐了一口浓痰,紧追着郭小安走了,
王大则一脸的不为所动,木着脸牵过驴子套上车,上来小心翼翼地扶着赵二继续卧在车上,避免碰了他的伤口,然后牵着驴子,拉着驴车一路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