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郭小安宣布所有人喝水必须烧开后,烧水便成了流民营和军营里最麻烦的事。取水倒不难,营地旁就有一条河,虽然不宽也不深,但水流缓慢、水质清澈,作为饮用水没问题。
难的是没有烧水用的柴火。
在郭小安的意识里,古代不应该是森林植被茂盛、千年古树随处可见的吗?故宫里那些两人合抱的巨木梁柱,不正默默诉说着古代林木的丰饶吗?
可到了这个世界他才发现,此地的绿化程度,竟还不如他的前世。后世道路两旁有绿化带,公园和山区更是注重封山育林。而如今这个时代,除了他穿越时经过的那些无人荒野偶尔能看到小片树林,其他地方大都是灌木丛,极少有成材的大树。
那些本该存在的茂密植被和参天古木都去哪了?郭小安曾就此询问孙正道和刘二。
他们的回答让他无语,就两个字:“烧了!”
根据这两个字,郭小安立刻明白了缘由:人口稠密之处树木稀少,原因再简单不过——民众烧火做饭需要柴火,柴火从哪来?自然是砍树。他回想起前世七八十年代,人们也是上山砍柴,把一座座山薅得光秃秃的,多年生植被几乎绝迹,只剩一年生的杂草。那时好歹还有煤可用,柴火尚且如此紧缺。如今这里的人们尚未学会使用煤炭,取暖做饭全靠最原始的燃料——柴草。随着人口膨胀,聚居地周边的草木自然被消耗殆尽,变得寸草不生!
现在,郭小安他们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烧水的柴从哪里来?为此,他们专门组织了一支约五百人的队伍,每天赶着马车外出打柴。起初还算顺利,可渐渐地,打柴队越走越远,带回来的木柴却越来越少。实在扛不住了,孙正道与郭小安一商量,决定拔营起寨,向沧州方向继续前进——粮食供应也快跟不上了。
这一日,队伍即将出发时,流民营那边有人来报,说在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来报告的,正是当初引郭小安去见宋娘子的那个皮肤微黑的小姑娘。
宋娘子失踪后,郭小安曾试图向这小姑娘打听下落,她却只是瞪着大眼睛看他,并不答话。郭小安记得她并非哑巴,第一次见面时她还给自己道过万福。既然她不愿说,郭小安也无可奈何,只好作罢。
此刻,郭小安带上几个人,跟着小姑娘去看那尸体。远远便见河边围了一群人。看来爱看热闹并非男人专属,女人对这类“八卦”似乎更热衷。
郭小安走上前,意外地看到了失踪多日的宋娘子!宋娘子落落大方地走过来,向他道了个万福,然后无视他诧异的目光,径首引他走向河滩沙石间躺着的人。
郭小安顾不上询问宋娘子这几日的去向,跟着她走到那“尸体”旁仔细察看。第一眼他就断定:这人没死!
这是个年轻男子,满脸伤痕。最恐怖的一道从左眼眼皮斜划至下巴,险险避开了眼球。右胸靠近肩膀处,还插着一截折断的箭杆。他显然在水里泡了很久,伤口边缘都己发白,皮肤也起来,但并未出现巨人观或明显的溃烂。
郭小安命令随从将这人抬回军营。简单处理伤口时,他再次确认:这人确实还活着,只是心跳微弱到常人难以察觉的地步。
然而大军开拔在即,不能因一个人耽误整个行程。郭小安想到了李老头——在这么多人里,他相信比李老头更会照顾人的不能说没有,但绝对不多。
李老头自上次郭小安私自放走辽国俘虏萧十六后,心里一首空落落的,无所适从。今日将主突然派人来,说有个伤员需要他照顾,李老头顿时欣喜若狂,跟着前来报信的兵卒就跑了过来。
第一眼看到板车上的人,他也吓了一跳。他凑近仔细端详片刻,忍不住问郭小安:“将主,这家伙在水里泡了多久啊?”
一旁的刘二喝道:“你管他泡了多久!就问你能不能伺候?给句痛快话!流民那边可有百娇千媚的小娘子,正巴巴地等着接手呢!”
李老头脸色一变,双手在空中连连摆动,急忙凑到郭小安身边,一脸严肃地说:“将主,这种事哪能让女子来做?多不方便!再说了,要搬动或抬动这伤者,她们那点力气哪行?端屎把尿的粗活,她们能做得来?还不得扭扭捏捏!还是咱们自己人来才放心,您说对吧,将主?”
郭小安点点头,叮嘱道:“暂时别用东西搓他的皮肤,他现在这样子,一搓表皮就掉,那就真活不成了。可以用煮过盐的开水浸湿麻布,轻轻蘸擦他的全身,特别是伤口处,勤擦着点,千万不能让苍蝇叮上。等过了今天,伤口情况稳定些,就可以试着缝合了。”
李老头做了个“万事有我,您放心”的手势,便转身来到板车前。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解那伤者湿透的衣襟,那专注而轻柔的模样,竟如同新婚夜里,屏息去挑新娘的红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