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跟着清风道长赶到村东古井时,铁链己经断成数截,散落在井台周围。井口飘着一层薄薄的血雾,隐约能听见水下传来指甲刮擦石壁的"咯吱"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试图爬上来。
"站远些。"清风道长低声警告,从袖中取出三枚铜钱,按天、地、人三才之位摆在井沿。铜钱刚落定,井水突然翻涌,水面浮出一缕缕乌黑的长发,纠缠如蛇,缓缓向井外蔓延。
王峰后退两步,脚后跟却踩到了什么硬物。低头一看,竟是半块破碎的铜镜。他弯腰拾起,镜面沾着黏腻的液体,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他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镜中映出的却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正对着井口梳妆。
女子面容苍白,唇上胭脂艳如鲜血,纤细的手指握着木梳,一下一下梳着垂至腰际的青丝。忽然,她动作一顿,缓缓抬头,镜中的眼睛首勾勾地盯向王峰。
"霍……霍锦书?"王峰手一抖,铜镜差点脱手。
镜中女子却笑了,嘴角越裂越大,首至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她的眼眶突然渗出黑血,唇瓣轻启,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找到我。"
"啪!"铜镜从中间裂开,碎片割破王峰的手指,血珠滴在井台上,竟被石缝吸收,转眼消失无踪。
清风道长猛地回头:"你碰了什么?"
王峰还未回答,井水突然沸腾,黑发如活物般窜出,缠向他的脚踝。道长眼疾手快,桃木剑横扫,斩断发丝的瞬间,井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震得井台碎石簌簌滚落。
"走!先离开这儿!"清风道长拽着王峰后退,却见村口方向飘来一盏白灯笼,晃晃悠悠,像是被人提着,却看不见提灯的人。
灯笼停在井台三丈外,烛火"噗"地变绿,照出地上密密麻麻的脚印——全是湿漉漉的绣花鞋印,一路延伸至村口的老槐树下。
槐树不知何时己经枯死,树干裂开一道黑黢黢的树洞,洞口边缘渗出黏稠的黑水,散发着一股腐烂的甜腥味。
"咯咯咯……"
树洞里传来古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笑,又像是牙齿打颤。王峰硬着头皮走近,借着月光往洞里一瞧——
树洞深处,堆满了人牙。
最新鲜的几颗还带着血丝,其中一颗臼齿上,赫然粘着一小块断裂的牙根——正是王峰三日前吃饭时崩断的那颗!
"这是……"王峰胃里一阵翻涌。
清风道长面色阴沉,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符,点燃后丢进树洞。火光映照下,洞壁上的抓痕清晰可见,最深处还嵌着半枚金镶玉的指甲套——刘芳生前最喜欢的那款。
"有人在用活人牙骨养阴物。"道长声音低沉,"牙齿主骨,骨属阴,这是要借你们的阳气,养出什么东西……"
正说着,树洞里的牙齿突然"哗啦啦"颤动起来,像是被无形的线牵扯,一颗接一颗地立起,排成诡异的阵型。最中央的三颗牙缓缓浮空,拼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冤"字。
远处,更夫的梆子声遥遥传来——寅时到了。
井台上的血雾突然收缩,凝聚成一道人影,穿着湿透的嫁衣,缓缓向槐树飘来。她的盖头被井水浸透,紧贴在脸上,隐约能看见下面腐烂的皮肉。
"王郎……"女鬼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你答应过……要娶我的……"
王峰浑身发冷,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渗出鲜血,在空中画出一个诡异的符号—— 阴婚契。
王峰的手指仍在流血,血珠悬浮在空中,勾勒出的阴婚契纹路逐渐清晰。符纹泛着幽绿的光,每一笔都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完成。清风道长大喝一声,铜钱剑凌空劈下,剑锋却像是砍进了粘稠的油脂里,符纹纹丝不动。
"糟了!"道长脸色骤变,"这契印是二十年前就种下的!"
女鬼的身影越来越近,盖头下滴落的黑水在泥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她的右手缓缓抬起,腐烂的指尖对准王峰心口——那里突然浮现出一道淡红色的印记,形状竟与阴婚契一模一样。
"你逃不掉的……"女鬼的声音忽远忽近,"拜了天地……就是夫妻了……"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王峰心口的瞬间,村中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
"喔——喔喔——"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女鬼的身形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向后飘去。她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盖头被晨风吹起,露出半张腐烂的脸——左眼空洞淌着黑血,右眼却含着泪,死死盯着王峰。
"明日……子时……"她的声音随着身形一同消散在晨雾中,"井台……完婚……"
最后一字落下,槐树洞里的牙齿"哗啦"一声全部掉落,那颗属于王峰的断牙却凭空消失。清风道长一个箭步上前,两指探入树洞,夹出一物——
半片金镶玉的指甲套上,沾着新鲜的血迹,内侧刻着两个小字:
**"郭芸"**
王峰双腿一软,跪坐在地。郭芸是郭家大小姐,去年才及笄,前几日刚与城中李员外家的公子定了亲。
"道长……"王峰声音发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风道长沉默良久,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笺。纸上画着九口井的方位,每口井旁都标着一个生辰八字,最中央的赫然是霍锦书的名字。
"二十年前,霍家小姐投井那夜,有人布了'九阴锁魂阵'。"道长指尖点着纸笺,"以九口井为眼,九名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女子为祭,锁住一方气运。"
王峰突然想起什么:"刘芳……也是阴年阴月生的?"
道长沉重地点头:"不止是她。郭芸、霍锦书,还有……"他顿了顿,"你母亲。"
王峰如遭雷击。他母亲在他五岁那年投井自尽,井口至今封着青石板。
晨光渐亮,井台恢复平静,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幻觉。但王峰知道不是——他的右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痕,形状像半枚铜钱。
清风道长盯着那道血痕,脸色难看至极:"这是'阴阳聘'……"他猛地抓住王峰手腕,"快走!去郭家!"
两人刚跑出几步,身后槐树突然"咔嚓"一声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