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蛋糕上的烛光在夜风中摇曳。
桑宁蹲在医院天文台的地板上,小心地护住那簇小小的火苗。十八根蜡烛插在便利店买的奶油蛋糕上,融化了的奶油顺着包装盒边缘滴到她手背上。
腕表显示23:58。再过两分钟,就是她十八岁生日,也是陈远离开后的第七天。
天文台里闷热潮湿,暴雨那晚的雨水痕迹还留在窗台上。桑宁用黄铜钥匙打开储物柜,取出陈远留下的牛皮纸袋。里面那本《小王子》的书页间,夹着一张星图,用红笔圈出了今晚的双子座流星雨。
"你计算得真准。"桑宁对着空气说,声音在空旷的圆顶室内产生轻微回声。
她按下MP3的播放键,《桑宁变奏曲》的口琴声流淌而出。这是陈远录制的完整版,比之前她听过的更加悠长复杂。当旋律进行到三分之二处,突然有个不和谐的音符——像是演奏者突然哽咽了一下。
桑宁摸向胸前的贝壳项链。自从那晚裂成两半后,她用细绳重新串好,现在它们贴着锁骨,像两片小小的翅膀。
"我来了,陈远。"她轻声说,"就像你安排的那样。"
23:59,桑宁走到望远镜前。这是台老式的折射望远镜,镜筒上贴着一张便签:"对准天琴座,你会看到惊喜。——C.Y"
手指触到调焦轮时,桑宁发现自己在发抖。她深吸一口气,把眼睛贴上目镜。
起初只有模糊的光点,随着焦距调整,一片星云缓缓浮现——那不是天琴座,而是天鹅座的北美洲星云,一片横跨数十光年的电离氢区,在望远镜里呈现出绚丽的红色,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骗子。"桑宁笑着流泪,"这根本不是天琴座。"
但她知道为什么陈远要她看这个——那片星云的形状,酷似人类心脏的剖面图。
午夜钟声响起时,桑宁点燃了蛋糕上所有的蜡烛。火苗在无风的室内笔首向上,她突然想起陈远说过:"许愿时要看着最亮的星星,那样愿望才能顺着星光爬上天。"
"第一个愿望,"桑宁对着烛光说,"希望陈远在那边能看见真正的银河。"
她吹灭三分之一蜡烛,烟柱扭曲着上升。
"第二个愿望,希望我能......"声音哽住了,她改口道:"希望我能不辜负你给的第二次生命。"
有三分之一蜡烛熄灭。
还剩最后六支蜡烛,桑宁却沉默了。窗外突然划过一道亮光——第一颗流星拖着长尾掠过天际。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第三个愿望......"桑宁仰头望着越来越多的流星,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想成为能拯救像你这样的孩子的医生。"
所有蜡烛都熄灭了,但流星雨才刚刚开始。桑宁蜷缩在望远镜旁的椅子上,把MP3音量调到最大。当《桑宁变奏曲》循环到第七遍时,她终于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本《小王子》。
晨光透过圆顶玻璃照进来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桑宁迷糊中以为是陈远,脱口而出:"我再睡五分钟......"
"桑宁?"
周医生的声音让她彻底清醒。他穿着便装,手里拿着两个纸杯咖啡,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我猜你在这里。"周医生递过一杯咖啡,"值班护士说你昨晚没回病房。"
桑宁揉着酸痛的脖子,发现身上盖着一件白大褂——是周医生的,口袋里还别着他的工作证。
"谢谢。"她小声说,咖啡的苦香让她想起陈远常偷喝的医院速溶咖啡。
周医生在她身边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黑皮笔记本:"陈远的父母让我转交给你。是他的日记。"
桑宁的手指刚碰到封面就缩了回来,仿佛那本子会烫手。
"最后几页......"周医生翻到末尾,"他写了些东西,可能对你有帮助。"
页面上是陈远潦草的字迹,比平时更加歪斜,像是忍着疼痛写的:
"如果手术失败,请告诉桑宁:
奇迹不是起死回生,而是有人能替你继续看这个世界。
PS:天文台的望远镜需要校准了,我调歪了5度。——C.Y"
桑宁的眼泪砸在纸页上,晕开了那个调皮的签名。原来昨晚看到的"心脏星云",是陈远故意调歪的结果。
"他最后......"桑宁哽咽着问,"痛苦吗?"
周医生望向窗外的朝阳:"最后时刻,他问我们有没有听见口琴声。"他顿了顿,"然后说'桑树开花了',就......"
"我知道。"桑宁打断他,"我在那里。"
一阵沉默。晨光中,灰尘在空气中缓慢漂浮。
"他留下的资料里,"周医生突然说,"有篇关于音乐辅助治疗的论文设想。院里决定立项研究,用他的名字命名基金。"他递给桑宁一张名片,"考虑过学医吗?"
桑宁接过名片,上面印着"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她想起昨晚许下的第三个愿望,心跳突然加快。
离开天文台前,桑宁最后看了一眼望远镜。现在它指向正确的天琴座,但对她而言,那个歪斜5度看到的"心脏星云"才是真正的礼物。
回到病房,她翻开陈远的日记本。大部分页面记录着治疗心得和药物反应,但夹杂着许多关于她的片段:
"今天遇到个叫桑宁的女孩,名字像棵安静的小树......"
"教她用听诊器,她居然听得出二尖瓣杂音,天赋异禀......"
"如果我的心脏是正常的,我想带她去看海,看真正的星空......"
最后一页粘着个信封,里面是《桑宁变奏曲》的手稿。桑宁注意到谱子最后缺了一小节,只有一行铅笔写的注释:"待完成"。
窗外,七月的阳光正好。桑宁拿出手机,给林小雨发了条消息:"我决定报考医学院。"
放下手机,她拿起床头的听诊器——陈远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将听头按在自己胸口。那颗被修补过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咚—咚—",规律而强健。
在心跳的间隙,她仿佛听见遥远的口琴声,补上了变奏曲缺失的最后一个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