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的阳光慵懒地穿过工作室的老式玻璃窗,在橡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婷蹲在那台古董雕刻机前,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悬了片刻,最终滴落在金属花瓣上,发出轻微的"嗤"声。她己经在这里工作了整整六个小时,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了两个明显的灰印,右手食指缠着的创可贴边缘己经——那是上午被锋利金属边缘划破的伤口。
"再往左偏五度。"林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专注时特有的轻颤。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浅蓝色罩衫,衣摆处绣着几朵精致的青花瓷纹样,随着她俯身的动作在苏婷眼前轻轻晃动,像一片飘落的蓝天。"对,就是这样保持住!"
雕刻机发出悦耳的嗡鸣,黄铜花瓣在精密的刀头下渐渐显露出细密的锯齿状纹理。阳光照在金属表面,反射出的光芒在工作室墙壁上跳跃,仿佛一群调皮的光之精灵。苏婷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花瓣的角度,确保每一道纹路都完美对称。
当最后一处细节完成时,她关掉机器,举起那片花瓣对着光线仔细检查——它薄如蝉翼却又坚硬无比,边缘的锯齿像是被晨露亲吻过的玫瑰,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金色光泽,简首像件博物馆里的艺术品。
"你外公的工具太神奇了。"苏婷轻轻吹去花瓣上的金属屑,粉末在光线中形成一道闪烁的雾,"比汽修社那些老古董好用一百倍。那台老式钻床上次差点把我头发卷进去。"
林檬笑着递给她一杯冰镇柠檬水,玻璃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在苏婷接过时沾湿了她的掌心。杯子里漂浮着几片新鲜薄荷叶,随着晃动轻轻旋转。"他以前是造船厂的工程师,退休后迷上了金属雕刻。"她指向工作台角落的一个红木小盒子,"看,这是我十六岁生日时他送的礼物。"
盒子里铺着深蓝色丝绒,上面整齐排列着一套迷你工具,每件都只有拇指大小,却五脏俱全。苏婷拿起那支微型电焊枪,惊讶地发现它真的能通电,尖端迸出细小的蓝色火花。"这也太酷了吧!简首像是给精灵用的工具。"
工作室的窗户大开着,十月的风送来院子里桂花树的香气,混合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墙上挂着的各种金属作品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某种抽象的风铃交响曲。林檬的外公一早就出门会友去了,把整个工作室都留给了她们,只在临走前神秘地眨眨眼说"别把我的焊机炸了"。
"来试试这个。"林檬突然蹲下身,从工作台下拖出一个古朴的樟木箱。掀开盖子时扬起一阵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下形成金色的漩涡。箱子里整齐排列着十几个青花瓷小瓶,每个都贴着褪色的标签,上面用毛笔字写着"景德镇特制"。
苏婷瞪大眼睛,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这该不会是..."
"正宗的青花瓷颜料。"林檬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瓷瓶,瓶身上绘着缠枝莲纹,"外公的珍藏。不过我觉得用在你的金属玫瑰上正合适。"
她拧开瓷瓶的小盖子,用一支特制的狼毫笔蘸了点颜料,轻轻点在金属花瓣的边缘。令人惊叹的是,这种本该用于瓷器的颜料竟然完美地附着在金属表面,干燥后呈现出半透明的青花瓷蓝,在金色底衬下宛如清晨阳光照射下的海面,泛着梦幻的光泽。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苏婷捧起花瓣,对着光线缓缓转动,看着颜色随着角度变化而流转,"金属表面不是应该...我是说,普通颜料不是会剥落吗?"
"秘密配方。"林檬得意地晃了晃瓷瓶,里面的液体发出轻微的声响,"妈妈研究出来的。在传统瓷粉里加入某种特殊树脂,就能让它在金属上牢固附着。"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花瓣上的纹路,"而且经过高温处理后,颜色会变得更加鲜艳持久。"
阳光透过花瓣上的镂空花纹,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像是撒了一地的蓝色星星。苏婷突然想起什么,从工具包里掏出个粗布小布袋,解开系绳时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从废车场带了点好东西。"
袋子里倒出几个精心挑选的黄铜零件,每个都被擦拭得闪闪发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个老式烟斗的金属滤嘴,己经氧化发黑,但造型优雅得像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董,表面还有精细的镂空花纹。
"这个!"林檬一把抓过烟斗滤嘴,眼睛亮得像发现了宝藏,"完美的花蕊造型!你看这些镂空,正好可以让光线透过来..."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她们完全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林檬用那些珍贵的青花瓷颜料给每个零件上色,苏婷则负责焊接和组装。工作室里弥漫着松香、金属和桂花混合的气息,偶尔爆发出她们发现新点子时的欢呼声。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像是默片中快进的日晷。
"小心!"苏婷突然抓住林檬的手腕。她正要把一片上好色的花瓣放进酸洗液里做旧,差点碰到腐蚀性溶液。
林檬的手腕很细,皮肤凉凉的,苏婷能清晰地感觉到脉搏在自己指尖下轻轻跳动。两人都愣住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苏婷慌忙松开手,假装整理工作台上的工具:"我是说...那个会烧伤皮肤。上次我不小心溅到一点,疼了一整天。"
"嗯。"林檬低头继续工作,但苏婷注意到她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像是被夕阳染红的云朵。
傍晚时分,金属玫瑰终于完成了最后的组装。整朵花有成年人的巴掌大,青花瓷蓝的花瓣层层叠叠地包裹着烟斗金的花蕊,茎干是用摩托车刹车线精心编织的,柔韧而有质感。林檬把它举到窗前,夕阳透过半透明的花瓣,将整个工作室都染成了梦幻的蓝金色,墙上的工具影子变成了抽象的艺术品。
"它需要个名字。"林檬轻声说,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花瓣边缘。
苏婷看着光线在花瓣间流动变幻,突然注意到林檬罩衫上那些精致的青花瓷纹样,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就叫'青花瓷蓝的烟斗金'怎么样?"
林檬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完美。就像那首老歌里唱的..."
工作室角落的老式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仿佛在回应她的话。悠扬的旋律流淌而出,是首年代久远的情歌,唱针偶尔划过唱片纹路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反而增添了几分时光的质感。林檬放下金属玫瑰,向苏婷伸出手,腕间的银手链发出细碎的声响:"跳支舞吗?"
"我...我不太会。"苏婷盯着自己沾满机油和金属粉末的手,指甲缝里还有洗不掉的黑色污渍,"上次跳舞还是在小学毕业典礼上,踩了舞伴三次脚。"
"没关系。"林檬不由分说地拉起她,手指温暖而坚定,"就像调试发动机一样,记住节奏就行:一二三,二二三..."
她们在洒满夕阳的工作室里笨拙地旋转,金属玫瑰在窗台上静静绽放,折射出的光斑在墙上跳动。苏婷的脚尖三次踩到林檬,但对方只是笑着把她拉得更近些。收音机里的老歌在唱着什么关于春天和承诺的词句,桂花香随风而入,阳光把一切都镀成了金色,包括林檬发丝间的细小绒毛,和她眼中闪烁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