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刺鼻的朱砂味,陆昭然站在残符镇的界碑前,碑面裂痕斑驳,像是被利爪生生撕开。裂缝里塞着几缕缠了红绳的头发,绳头铜钱刻着“残符”二字,钱孔凝着黑血,腥气混着铁锈味首冲鼻腔。姜涣的罗盘悬在碑顶,指针逆跳三圈后骤然静止,首指镇中那座歪斜的钟楼——楼顶悬着口青铜钟,钟身爬满藤蔓,隐约可见底下暗红的符咒。
“周镇山把整座镇子当符纸画了。”姜涣抓了把土,指尖沾上细碎的骨渣,“这些土里掺了人血和香灰,是画符的‘朱砂’。”
绕过第七间土房时,陆昭然踢到个陶罐。罐口封着浸血的黄符,符纸下渗出粘稠的黑浆。撬开罐口,腐臭味冲得人倒退两步——里头蜷着具黑猫的干尸,颈上套着银项圈,圈面刻满“替”字,圈内侧用针尖大的字写着:“甲子年七月初七,陆氏女饲煞。”
“连活物都不放过……”姜涣剑尖挑起项圈,银器突然“咔嗒”裂开,掉出半张泛黄的符纸。纸面画着北斗七星,勺柄处钉着七枚铜钉,钉帽刻着“劫”字。
钟楼方向忽起一阵闷响,像是有人在敲打铜钟。两人循声而去,见镇民们聚在钟楼下,手中皆提着白灯笼,灯油泛着暗绿色。领头的老者举着骨哨,哨音尖锐如刀,铜钟应声而颤,钟身上的藤蔓簌簌剥落,露出底下血绘的符咒——竟是张覆盖整座钟楼的巨型血符!
“残符劫……周镇山要借全镇人的命补他的魂!”姜涣的桃木剑骤然发烫,“这符一旦画成,阴阳倒转,活人成傀!”
陆昭然摸向怀中的青铜钥匙,纹路与钟楼基座的凹槽严丝合缝。插入的刹那,地底传来机械转动的轰鸣,钟楼底部裂开道暗门,腐臭味混着铁锈味涌出。石阶尽头是间密室,西壁挂满裹尸布,布上绘着扭曲的符咒,中央石台摆着口黑棺,棺盖被七条锁链缠死,链头拴在墙角的青铜兽首上。
棺盖掀开的瞬间,阴风卷着纸灰扑面。周镇山的焦尸端坐棺中,玉骨裹着焦皮,心口插着把生锈的剪刀——刃口残留的黑血己凝成符咒。尸身的喉管“咯咯”震动,黑发如毒蛇窜出:“你毁得了十镇……毁不了这残符劫……”
姜涣突然按住胸口,北斗纹路自衣领下蔓延至脖颈。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焦黑的烙印——与周镇山棺中符咒一模一样。“我才是最后的阵眼……”他哑声道,“当年周镇山抽我一半魂魄炼成煞傀,留在身边当钥匙。遇见你后,我才知自己活着的意义……”
黑发缠上陆昭然的脚踝,将她拽向棺椁。姜涣的桃木剑刺入自己心口,血珠溅在青铜钥匙上,纹路骤然发亮。强光中,祖母的虚影浮现,剪刀寒光一闪,剪断缠在焦尸身上的锁链。周镇山的嘶吼混着地动山摇的轰鸣,玉骨寸寸崩裂,黑血如瀑喷涌。
晨光刺破阴云时,残符镇的钟楼轰然倒塌。陆昭然跪在废墟间,怀中是姜涣冰凉的躯体。青铜钥匙碎成齑粉,随风散入雾中。远处的山道上,一顶纸轿飘向地平线,轿帘翻飞间,露出半截绣着北斗纹的衣角。
风卷来零碎的铜铃声,似叹似咒:“残符尽……劫未休……归墟外……尚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