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焚烧纸钱的焦糊味,林砚舟跪在青岚镇旧址的荒草间,耳后的新痣灼如炭火。手机屏幕的冷光刺破雾气,2023年7月7日的日期下,一封未署名的邮件正在自动下载——黑白照片里,二十年前的自己蜷缩在镇魂井底,腕间浮着与陆昭然如出一辙的北斗血纹。
“小林,馆长找你。”
老陈的扫帚声停在身后,枯叶在塑胶鞋底发出细碎的惨叫。林砚舟迅速按灭屏幕,起身时瞥见对方袖口的金线凤凰——右翅第三根尾羽的断裂处,与井底嫁衣的纹样分毫不差。
民俗博物馆的青铜门栓刻满符咒,推开时带起阴风。馆长室悬着九盏人皮灯笼,最中央那盏映着张模糊的妇人脸,眉眼间缀着颗朱砂痣。林砚舟的耳后突然刺痛,血珠顺颈线滑入衣领,在衬衫上洇出衔尾蛇的轮廓。
“这是新复原的《青岚镇风水图》。”馆长递来卷泛黄的绢帛,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碎屑,“听说你在查1988年的归档资料?”
绢帛展开的刹那,林砚舟的太阳穴突跳如擂鼓。地图上的九宫格锁魂局中,民俗博物馆的位置标着血红的“祭”字,旁边蝇头小楷批注:“甲子轮回,新骨饲旧债。”更骇人的是,馆长的指纹正压在“祭”字中央,皮肤纹理与井底抓痕的走向完全重合。
警报器骤响。
林砚舟借口查看电路,闪身钻进地下档案室。备用电源的幽光里,1988年的调查报告无风自动,最后页空白处浮现新血字:“寅时三刻,燃犀照魂。”他摸向心口的铜符凹痕,指尖触到某种黏腻的蠕动——皮下血管正扭曲成北斗纹路。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
林砚舟撬开铁栅栏,爬进弥漫着腐臭的甬道。手电光照亮管壁的抓痕,每道刻痕里都嵌着人牙,牙根处阴刻的“蔡”字被新苔覆盖。爬行至岔口时,左侧管道渗出暗红液体,凝成箭头指向博物馆地下二层——那里是未开放的“镇物陈列室”。
密码锁面板结满霜花。
他呵气融化冰晶,发现按键磨损最严重的数字是7。输入19880707的瞬间,钢门轰然洞开,寒气裹着纸灰扑出。陈列室中央立着口青铜棺,棺身缠满刻着生辰八字的锁链,最粗那条铁链末端拴着把断剑——正是周九川当年劈开棺阵的桃木剑!
棺盖移开的刹那,林砚舟的朱砂痣爆出火星。
棺内堆着七盏头骨灯,天灵盖的灯芯泡在暗红液体里。最下方压着卷缝尸线装订的手札,扉页血书:“戊戌年陆九川绝笔。”蝇头小楷记载着惊悚真相——光绪廿三年那场献祭,被活埋的从来不是蔡家女,而是每个甲子轮回到此的陆昭然!
“找到你了。”
老陈的嗓音混着铁链拖地声逼近。林砚舟撕下手札塞入怀中,翻身滚入棺内。棺盖闭合的瞬间,他摸到内侧密密麻麻的刻痕,指腹抚过最深的沟壑:“救我……”
是陆昭然的字迹。
黑暗中有冰冷的手贴上他的后颈。林砚舟反手扣住那截腕骨,触感似玉非玉——是井底女尸的银锁!锁面“昭然”二字正渗出黑血,顺着他的指缝爬上小臂,在北斗血纹的空缺处补全第七颗星。
棺外传来凿击声。
老陈的保安棍砸在青铜棺上,每击都震得颅骨嗡鸣。林砚舟握紧银锁,突然发现棺底有处凸起的太极图——与他梦中见过的襁褓玉佩纹路一致。旋转阴阳鱼的刹那,整口棺材开始下沉,失重感裹着井水倒灌的幻听将他吞噬。
再睁眼时,他站在燃烧的青岚镇废墟上。
焦黑的槐树枝桠间悬着九十九盏人皮灯笼,每盏都映着不同年代的陆昭然。穿褪色道袍的卖货郎从火中走出,溃烂的掌心托着枚铜符:“甲子之期到了,该你替陆九川点天灯了。”
林砚舟扯开衣襟,心口的铜符凹痕开始流血。血珠滴入焦土的瞬间,地底伸出无数枯手抓住卖货郎的脚踝。他趁机冲向最大的那盏灯笼,火光中浮现陆昭然跃入井底的残影——
“破局的关键不是逃,是烧尽轮回签!”
虚空中传来周九川的嘶吼。林砚舟将银锁按进心口,北斗血纹骤然暴亮。火焰顺着血纹蔓延,九十九盏灯笼同时炸裂,灰烬凝成张巨大的河图洛书压向卖货郎。
地动山摇间,林砚舟坠回现实中的陈列室。
青铜棺盖被掀翻,老陈焦黑的骨手正掐向他咽喉。怀中的陆昭然手札突然自燃,火舌舔过之处,馆长的惨叫声从通风管道传来——他的皮肤正片片剥落,露出底下与卖货郎相同的尸斑!
“你以为换个皮囊就能逃过归墟债?”林砚舟将燃烧的手札拍向老陈面门,“陆九川的孽,该由你们这些伥鬼来偿!”
火焰触尸即爆,青烟中浮现百年前的画面:陆九川将铜符刺入自己心口,血溅在卖货郎脸上烙成尸斑。原来所谓守墓人,不过是归墟选中的收债傀儡。
博物馆开始坍塌。
林砚舟冲出火海时,朝阳正刺破雾霭。废墟间升起九道烟柱,在空中拼成衔尾蛇环。手机突然震动,二十年前那封邮件完全加载完毕——最后附件的婴儿照片上,他耳后的朱砂痣正随日出渐褪。
远处新落成的民俗纪念碑前,穿保安制服的老陈正在清扫灰烬。这次他的袖口干干净净,仿佛昨夜种种皆是幻梦。
林砚舟摸向耳后,痂皮脱落处光滑如新。唯有心口的北斗血纹隐隐发热,在皮肤下蛰伏成新的轮回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