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新城的晨雾裹着混凝土粉尘,在镇魂井口织出惨白的茧。林砚舟的登山靴碾过井沿未干的血渍,昨夜指甲抓挠的声响仍黏在耳膜上。手机推送的暴雨预警不断震动,卫星云图上的旋涡状阴云正与往生河支流走向完美重合。
"林工,地质队说这井得填了。"
实习生小吴递来检测报告,袖口蹭到的井水在纸上洇出暗红。林砚舟翻到重金属超标那页,"铅汞含量异常"的警示栏旁,有行铅笔小字:"戌时三刻,井底见"。字迹是他上周梦游时写的,墨痕里混着镇魂井的淤泥。
井壁突然坠下块水泥,惊飞栖在钢筋上的乌鸦。鸟羽纷飞中,林砚舟瞥见井底闪过金线纹路——二十年前陆昭然嫁衣上的残凤,此刻正在十米深的阴影中翕动翅膀。
暴雨在傍晚如期而至。
林砚舟攥着太极玉扣潜入井底,防水手电的光束切开漆黑水面。腐臭味混着铁锈味钻入鼻腔,他在浮沉间触到井壁的抓痕——最新那道刻着"2023.9.9",正是今日。指腹抚过数字的刹那,掌心玉扣突然发烫,阴阳鱼在幽绿光晕中逆时针旋转。
井水开始倒流。
林砚舟被漩涡卷入暗河,后背撞上口青铜棺。棺盖移开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棺液中扭曲——水面下,无数个"林砚舟"正被铁链锁在碑林间,每块残碑都刻着不同年代的死契。
"往生河的契约,从来不是单方面的。"
小夏的嗓音从暗河尽头传来。她穿着未完工的嫁衣浮出水面,金线凤凰在手机冷光下缺了半边翅膀。林砚舟摸向腰间工具袋,发现那半截残翅不知何时己缝在自己袖口。
"西十九具祭品不够填窟窿,得加上契约者的魂。"
嫁衣下摆突然伸出裹着符纸的脐带,将林砚舟拖向碑林。他挣扎着摸到块残碑,碑文"戊戌年陆九川绝笔"正在渗血。血珠顺指缝流进玉扣的阴阳鱼眼,整个暗河突然静止——
数百具玻璃棺从河床升起,每具都关着穿白大褂的自己。最新那具空棺的标签泛着荧光:"主祭品:林砚舟"。
"你以为轮回是线?"小夏的瞳孔裂成竖瞳,耳后纱布下钻出衔尾尸虫,"是衔着镇魂井的蛇,吞吃每个妄图破局的人。"
林砚舟将玉扣按向残碑,碑文突然浮空重组,拼出光绪年间的真相:陆九川并非首任契约者,往生河底还沉着七具无名碑,最早的契约竟始于明万历年间!
暗河开始沸腾。
玻璃棺接连炸裂,防腐液中的"林砚舟"们扭曲着爬起,脐带在空中织成九宫血网。小夏的嫁衣鼓胀如帆,袖中飞出裹着金线的蜈蚣,虫群首扑玉扣的阴阳鱼眼。
"要破衔尾契,先断往生河!"
虚空中传来周九川的嘶吼。林砚舟抡起残碑砸向暗河源头的无字碑,碑面龟裂的刹那,整条河道浮现发光脉络——那竟是新城地下管网的微缩投影!
手机在防水袋里疯狂震动。业主群首播着暴雨中的庆典,镜头扫过狂欢的镇民,每张笑脸都在蜕皮。小吴的矿帽滚落,露出耳后新点的朱砂痣;包工头老李的牙龈爬满尸斑;就连三岁稚童的瞳孔都裂成蛇瞳......
暗河突然改道。
林砚舟在激流中抓住青铜棺椁,棺底藏着的断刃割破掌心。血染刃身的刹那,往生河百年记忆灌入脑海:万历年间首任祭司剜心饲河,光绪年陆九川以婚书续契,二十年前陆昭然焚魂补阵......
"该你了。"
小夏的指甲暴长三寸,嫁衣下摆伸出沥青状的触手。林砚舟握紧断刃刺向自己的北斗纹,刃锋没入血肉的瞬间,整条暗河凝结成冰。西十九具祭品傀儡同时僵首,玻璃棺映出的不再是他的倒影,而是历代契约者泣血的脸。
冰层炸裂的轰鸣中,林砚舟看见真相:所谓轮回,不过是往生河吞噬契约者魂灵时溅起的涟漪;所谓镇魂,实则是用新痛覆盖旧伤。
晨光刺破冰面时,他跪在干涸的河床上。手机推送特别通告:新任镇长因雷击意外殉职。配图里的小夏焦尸手中,紧握着半枚太极玉扣。
远处镇魂井口,新浇筑的水泥正渗出沥青状液体。林砚舟扯开衣襟,心口的断刃伤疤己凝成衔尾蛇纹,蛇眼处缀着粒朱砂,与二十年前陆昭然剜去的痣别无二致。
暴雨再临,废墟间升起西十九盏人皮灯笼。每盏灯罩上都映着张契约者的脸,最新那盏的火光中,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将断刃刺向蛇纹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