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西年,惊蛰。
青岚河的冰层刚化开一道缝,陆长庚的乌木杖己戳进河泥。杖头罗盘的指针逆着水流打转,盘面“祭”字位的铜片被顶起,露出底下暗藏的刀槽。他蘸了蘸河水的指尖忽地刺痛——水中有东西在咬,不是鱼,倒像是未化尽的怨魂。
“陆先生,子时到了。”
苗疆巫傩桑吉立在岸边,黑袍下摆滴着黏稠的黑液。他脚边竹篓里的阴童子突然抽搐,眉心血痣裂开,钻出一只背生北斗纹的血蛛。桑吉的刺青手臂青筋暴起,双头蛇纹路在月光下诡异地蠕动:“你答应过我,炼成偷天术后,我女儿的命……”
“聒噪。”陆长庚的杖尖挑起一具沉尸。女尸的嫁衣泡得发胀,腕间银镯刻的殄文却清晰如新——“甲子年七月初七,锁龙脉,饲怨傀”。他割开女尸的喉管,黑血喷涌的瞬间,河底白骨堆成的祭坛突然震颤,坛中央的无字碑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桑吉突然捂住心口跪地。他腕间的红线寸寸断裂,线头系着的铜铃坠入河中——那是婉卿满月时,他亲手系在女儿脚踝的护魂铃!
“陆长庚!你背信!”桑吉的咆哮混着咳血声。
黑袍人从树影中走出,茅山道袍上沾着香灰,正是玉虚子的师弟玄明。他指尖夹着张染血的黄符,符上画着婉卿的生辰八字:“桑吉大巫,你女儿的魂早被炼进山河局了。现在反悔……晚了。”
河面突然浮起血沫。阴童子猛地睁眼,瞳孔中映出青岚镇祠堂的柏木棺。棺盖被无形的力量掀开,一具缠满红线的女尸弹坐而起——正是婉卿生母的尸身!
“以妻为媒,以女为契。”陆长庚将银镯套上自己手腕,镯内殄文遇血显形,“桑吉,你这大巫倒是好本事,连发妻的尸身都能养成活桩。”
桑吉的刺青手臂突然爆裂,双头蛇纹路化作黑烟钻入祭坛。无字碑轰然炸裂,碑底露出半截青铜板,板面云雷纹间缠着婉卿的胎发。他扑向祭坛的刹那,玄明的黄符贴在他后心——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魂来!”
桑吉的七窍钻出血蛛,蛛背上浮出北斗纹。他的身躯迅速干瘪,最后一眼望向苗疆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
七日后的苗疆巫祖洞
婉卿在悬棺前抓周。接生婆端来的木盘里没有纸笔银锭,只有一柄青铜匕首、半张人皮契约。女婴咯咯笑着抓住匕首,刃尖划破掌心,血溅在悬棺女尸的额心——
那尸身突然坐起,腐烂的指尖抚过婉卿的脸。
“偷天术……成了……”陆长庚的乌木杖敲响洞壁。玉虚子站在阴影中,手中铜钱剑的穗子无风自动,五帝钱孔中穿着的发丝正是婉卿的胎毛。
玄明将桑吉的残魂封进陶罐,罐身贴满黄符:“师兄,赌约该兑现了。你那徒弟玄清子……”
“明日便启程去青岚镇。”玉虚子剑尖挑破指尖,血珠弹向悬棺,“陆长庚,你最好记得,茅山的债是要用命还的。”
子夜·青岚河底
陆长庚将婉卿的胎发埋进祭坛。白骨龙爪从河床裂缝中探出,龙眼处的颅骨咬住胎发,颌骨开合间吐出黑雾:“甲子年……七月初七……祭品……”
他抚摸着龙爪上的裂痕,那里嵌着半枚铜钱——正是二十年后周九川焚烧的那枚。河对岸的槐树下,玄清子握着罗盘的手微微发抖,盘面“死”字位正对婉卿所在的苗疆竹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