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奶站路灯结着霜花,钱浩哈出的白气在算草纸上凝成霜。送奶工老赵蹲着擦自行车铃铛,铃舌冻住的“咔嗒”声像冷库门锁卡死的声音。
“王主任家奶箱五点零七分开。”钱浩用生冻疮的手指画路线图,虎口裂口叫寒气刺得生疼,“他媳妇六点二十练太极,七点零五前奶得进市委食堂……”
老赵掰开结冰的奶箱锁,锁芯掉出块冷库墙灰:“数学能算准领导茅坑蹲多久?”
“能。”钱浩敲黑板,粉笔灰落进衣领引发咳嗽,“误差不过……”
晨雾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三十米外的奶箱淌出白浆,凝在地面像条僵死的蚕。
市委哨兵第三次跺脚取暖时,钱浩蹬着三轮冲过减速带,奶瓶在柳条筐里撞得闷响,保温箱盖的霜花反着蓝光,哨兵枪带蹭到奶箱:“迟了两分半钟!”
“领导今早多蹲了会儿。”钱浩递过奶瓶,玻璃瓶身的霜花折射出模糊箭头,跟排风扇划痕走向相似。哨兵抽走最上层奶瓶,钱浩瞥见瓶底结着冷库特有的灰绿色霉斑。
老赵中午冲进库房,看见钱浩正用滴管往奶瓶滴碘酒,破木门撞在墙上震落灰尘:“有人往奶里掺巴豆汁!三车奶全馊了!”
“不,是冷库霉斑污染。”钱浩晃试纸,变蓝的纹路像皖南山脉,“这霉跟冷链车底的菌斑同种。”他举起奶瓶对着气窗,霜花在墙面投下断续划痕,老赵突然认出这是通往制药厂的小路。
供销社的解放牌卡车堵住大门,老吴跳下车拍着引擎盖:“钱老板,奶站该交正规军了!”
“行啊。”钱浩甩出检测单,蜡笔画的超标示意图首颤,“先把这批毒奶的账结了,单据盖着振华医院的废章。”
老吴的马仔踹翻试剂架,钱浩抓起奶瓶敲桌沿,玻璃碴飞溅划破老赵胳膊,他扯下袖口破布包扎,布料浸着的馊奶味让人作呕。
“老吴你看!”钱浩捏着沾灰的玻璃片,“这灰渍成分跟冷链墙灰一样。”
“少放屁!”老吴抡铁棍砸奶箱,钱浩掀开保温被,二十瓶奶腾起的白雾里,霜花反光形成模糊的“7”字——
人群突然骚动,市委后勤科长挤进来,呢子大衣沾着食堂包子味:“王主任问助消化奶……”
钱浩塞给他块玻璃片:“这是冷库取样器,插墙角能刮出霉样。”
深夜钱浩在库房摆弄玻璃碴,月光穿透碎片在墙面投下蛛网。小梅拎着暖壶进来,虎口新烫的水泡还发着亮:“碎奶瓶能当量杯使。”
“不止呢。”钱浩拼着玻璃片,“这弧度刚好卡冷库通风口。”他突然哮喘发作,摸出冷库病历本压住胸口,本子夹着的霉豆芽标本正散发异味。
暖壶突然炸响,滚水浇湿墙角的黄豆麻袋,泡发的豆芽钻破袋子,紫斑在芽尖蔓延。钱浩用玻璃片挑起根豆芽,霉斑形态让他想起老吴手背的溃烂。
库房铁门被拍得山响,老赵在门外喊:“洗碗房学生闹事!说咱奶瓶没按振华的规矩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