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电所后院的土灶冒着青烟,松枝熏腊肠的“噼啪”声像冷库冰裂,钱浩盯着温度计,铝箔包装机突然“咔哒”卡住,七点二度的读数让他想起父亲劳改编号。老电工用绝缘胶带缠出料口:“这机器咋跟冷库电机一个动静?”
“都是吃电的老虎。”钱浩拍掉消毒袋上的松脂,袋身“振华药房”的字迹被熏黑,“真空包装保质期长,能撑到明年端午。”
老电工突然立正敬礼,腊肠用竹签串成箭簇状,箭头指向变压器。纪委桑塔纳急刹时,钱浩把最后一根腊肠塞进散热片,铝箔反光晃出冷库坐标。
“年货清单交出来!”纪委干部拍着配电箱的手掌通红,指甲缝里还粘着上午查粮站时的麦壳。老电工佝着背递电费单,食指在“峰谷电价”栏抖得厉害:“领导,这是本月用电明细……”十年前冷库漏氨气,正是这个老伙计冒死拉电闸救了他爹。
油渍在纸上洇出“C?”的残迹,干部皱眉用钢笔尖戳着数字:“高峰时段熏腊肉?”
“腊肉厂等着出货,耽误了要扣全勤奖。”钱浩按电闸的手顿了顿,变压器嗡鸣声让他想起父亲在劳改场砸石子的动静,他故意踢翻松枝筐,碎枝溅到干部裤腿上。
包装机突然卡壳,铝箔带缠住干部的公文包,钱浩瞥见干部腕上的上海表链卡进缝隙,表盘裂痕是那样清晰。
“你敢破坏调查!”干部抹脸时把油渍蹭到金利来真丝领带上,那抹暗红在灰扑扑的院子里扎眼得很。
“机器老化。”钱浩扯出铝箔,手工刻的通风管图反着光,“您看这纹路,跟供电线路差不多。”
老电工突然蹲下捡松枝,后腰别的铝饭盒“咣当”掉出来,七号仓暴动那晚,他就是用这饭盒装了二十个馒头接济钱浩兄妹。
“漏电了!”老电工指着腊肠油沿地缝爬出的箭头。干部弯腰查看地井时,钱浩踩断铝箔带,鞋底旧伤被铁皮硌得生疼,还是去年翻冷库围墙时留下的老伤。
“特供-94-7”标签暴露时,干部掏海鸥相机的手首抖,闪光灯亮起刹那,变压器爆出火花,焦糊味中钱浩看见干部鞋尖的“7”字油印,这人是王振华的远房表侄,去年在振华医院插队挂号被他撞见过。
“立刻停业!”干部后退踩到油渍滑倒,后脑勺磕在松枝堆的萝卜上,钱浩憋笑憋得肚子疼,却见老电工在烟雾里偷偷抹着眼睛。
深夜,钱浩撬地井盖,冻伤的手指叫油污冰得刺疼,小梅用竹竿挑起账本:“哥,这电费单……”话音突然哽住,去年腊月她高烧不退,钱浩正是偷了肉联厂账本换的退烧药。
临时工嚼腊肠的“吧唧”声在夜里格外响,钱浩摸着裤兜里老电工塞的变压器钥匙,塑料柄还带着对方手心的汗:“明早……庐山……”临时工突然哼起荒腔走板的黄梅戏,正是母亲哄睡时常唱的小曲。
油滴在高压线“滋啦”炸出蓝火花,小梅把账本紧捂在胸口。腊肠包装上的“7”字钢印正渗进“特供”的红字里,像极了玻璃上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