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浩的皮鞋碾过满地玻璃渣，碎碴子像冰针扎进脚底。旋转餐厅的落地窗破了大半，穿堂风裹着混凝土粉末首往鼻孔里钻。他扯开被钢筋划破的西装，后背上渗血的杜冷丁贴片正隐隐发烫，这灼痛和三十年前他亲手点燃防汛堤炸药时，火星溅在手背的灼伤一模一样。
“钱总踩着点来剪彩啊？”
穿定制西装的胖子从讲台后转出来，皮鞋尖沾着暗红色的蜈蚣粉，钱浩盯着那抹红，突然想起同仁堂老药师枯指甲缝里的毒药残渣，三天前李颖就是咳着这样的血沫咽的气。
旋转地板“咔”地卡死，钱浩踉跄地抓住演讲台。安全网突然崩裂，成捆的上市文件雪崩般砸下，纸页间抖落的混凝土碎屑迷了眼睛，他摸到西装内衬里黏糊糊的杜冷丁贴片，背面用蓝墨水写着“北纬31°12'，东经121°30'”——正是当年防汛堤爆破点的坐标。
“你们往活人腔子里塞黑账！”钱浩踹裂仿红木讲台。混凝土碎块迸溅中，三十年前的记忆突然闪现：李颖蜷缩在冷链车角落，用冻僵的手指抠货柜钢板上的冰霜，“老钱，这批镇痛剂要送去仁和医院……”
吊灯钢索突然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钱浩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这声响跟1984年那辆载满炸药的卡车坠崖前，刹车片最后的哀嚎如出一辙。三十六个玻璃罐在吊灯罩里摇晃，脐带缠着的录像带正播放着李颖最后一次胃镜画面。
钱浩的拇指无意识着扳手上的防滑纹，三天前的深夜，李颖的手也是这样死死扣着他的腕子。监护仪的红光里，她凹陷的眼窝像两口枯井：“发布会……要烧活人……”冰凉的指尖划过他掌心，留下道带血的抓痕。
“小心！”
克隆人的惊呼炸响在耳畔。钱浩偏头躲过飞溅的混凝土块，腥咸的血味突然涌上喉头——是李颖临终前喷在他衣领上的血，混着抗癌药的苦味，此刻被热浪蒸腾着翻涌上来。
竞争对手的鳄鱼皮鞋碾过燃烧的文件，火星在真丝领带上燎出焦痕：“钱总当年炸堤时，没想过会炸出个上市集团吧？”他假发套被气浪掀飞的刹那，钱浩看见那道新月形疤痕，和冷链车老马颈后的烙印分毫不差。
血色夕阳从钢筋骨架的缝隙漏进来，把克隆人胚胎照得通红。钱浩的皮鞋陷进融化的地毯胶里，每走一步都扯出黏稠的丝。安全网上的公章正在渗血，“仁和集团”西个字在血浆里扭曲成李颖心电监护仪最后的波形。
“你们拿人命当垫脚石！”钱浩的嘶吼混着钢索断裂的爆响，三十六个玻璃罐接连炸裂，克隆胚胎裹着淡黄的羊水砸在幕墙上，他看见某个胚胎心口文着“LC-72”——正是冷链车那个失踪货柜的编号。
旋转餐厅突然倾斜，钱浩抓住钢索荡过七米落差，热风卷着燃烧的产房记录扑面而来，纸灰粘在睫毛上，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暴雨夜：李颖浑身湿透地撞开药店后门，怀里紧抱着被雨泡烂的第三本笔记，防水布裹着的胃镜录像带还在往下滴水。
“你以为烧了账本就能断轮回？”竞争对手扯开染血的衬衫，胸口的新生儿脚印胎记正渗着蓝血，“从你给防汛堤装炸药那刻起，咱们都是腌缸里的蛆！”
钱浩的扳手砸在LOGO墙上，混凝土块崩裂飞溅，1984年的庆功合影从钢筋夹层里滑出，照片边缘泛黄卷曲处，他看见自己举着炸药遥控器的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反着冷光，和此刻自己手上的戒指一模一样。
失重感突然袭来，钱浩在坠落中扯开衬衫。血色夕阳里，胸口的胎记与李颖的尸斑完美重合。旋转餐厅的钢化玻璃融成漫天星雨，三十六个克隆人正将燃烧的混凝土块投入熔炉，铁水浇筑的新招牌上，“仁和集团”的鎏金字正在滴落蓝血——和冷链车冷媒同色的黏液，正顺着招牌沟槽流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老钱！接住！”
幻听般响起李颖的呼喊。钱浩在灼热气浪中伸手，接住的却是自己1984年的新生儿脚印拓片。烫金的“仁和妇产医院”钢印下，隐约可见冷链车货柜的条形码正在渗血，就像三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李颖递给他炸药遥控器时，虎口被钢印烙出的伤口。
血色残阳突然收缩成瞳孔大小的光点，钱浩看见2019年的自己正在宝马车里回头，副驾上李颖怀里的襁褓散开，婴儿脚踝的冷链车编号灼灼发亮——那串他亲手喷在货柜上的红漆数字，此刻正烙在亲生骨肉的皮肤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