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炎坤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上了昨天护士帮忙找来的一套还算干净的旧衣服。
顺路拿走了一枚被磨尖了头的医用不锈钢镊子，希望不要用上。
他刚走出病房，就看到昨天那个守在走廊拐角的黑T恤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李炎坤是吧？跟我走。”男人面无表情，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李炎坤点点头，没有多问。
他知道，这是华哥的人来接他了。
楼下，一辆黑色的别克商务车己经等候在那里。
上了车，男人一言不发地开车，气氛有些压抑。
李炎坤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见到华哥的说辞。
那三万块网贷，是他目前唯一的筹码。
车子在城西一片略显陈旧的街区停下。
“静心茶馆”的招牌不大，透着几分年头。
男人领着李炎坤上了二楼，来到一个挂着“观瀑听涛”牌子的包厢门口。
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茶香混合着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包厢里布置得古色古香，正对着门口的梨花木茶台后，坐着一个光头，穿着中式对襟褂子的中年男人。
男人约莫西十多岁，脖子上戴着一串粗大的金链子，手腕上盘着一串油光锃亮的佛珠，正低头专注地摆弄着茶具。
这个人，无疑就是华哥。
华哥旁边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穿着黑色紧身T恤，手臂上的纹身若隐若现，眼神锐利地盯着李炎坤。
带李炎坤上来的那个黑T恤男人，对着华哥微微躬身：“华哥，人带来了。”
华哥“嗯”了一声，头也没抬，继续专注于手里的茶艺，仿佛李炎坤只是空气。
李炎坤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局促。
华哥没有叫他坐下，他也很识趣地没有主动找地方坐。
他知道，现在形势比人强，该装怂的时候就得装怂。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面对这种人，硬碰硬是最愚蠢的选择。
包厢里的气氛有些凝滞，只有茶水沸腾的咕嘟声和华哥偶尔摆弄茶杯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李炎坤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等待着华哥开口。
他能感觉到那两个彪形大汉审视的目光，如同针扎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华哥仿佛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茶道世界里。
李炎坤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没有丝毫异动。
他知道，这是华哥在给他下马威。
这些人，最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试探和打压对方的气焰。
但李炎坤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现在无权无势，身负巨债，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
除了忍，别无选择。
终于，华哥慢条斯理地洗好了茶杯，将第一泡茶水淋在茶宠上，然后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李炎坤。
那是一双精明而冷酷的眼睛，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李炎坤？”华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华哥。”李炎坤微微躬身，态度恭敬。
华哥端起一个紫砂小杯，呷了一口茶，然后才缓缓开口：“小子，胆子不小啊，还真敢来见我。”
李炎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华哥您肯给我机会，我当然要来。”
“机会？”华哥嗤笑一声，将茶杯重重往茶台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你欠我三百万，现在连本带利三百六十万，你拿什么来还？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机会？”
华哥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向李炎坤逼来。
“我知道我欠华哥很多钱，”李炎坤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我今天来，就是想跟华哥商量一下还款的事情。”
“商量？”华哥挑了挑眉毛，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怎么商量？难道你想让我免了你的利息，或者给你打个折？”
旁边一个大汉冷哼一声：“小子，你是不是没睡醒？”
李炎坤没有理会那个大汉的嘲讽，目光依旧看着华哥：“华哥，我知道我大姑李玉兰坑了您，也坑了我。她跑了，这笔账自然要算在我头上，我认。”
“但华哥您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别说三百六十万，就是三万六我都拿不出来。”
“哦？那你今天来，是想跟我哭穷的？”华哥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
“不是哭穷，是想表达我的诚意。”
李炎坤拿出那部破旧的小米手机，点亮屏幕，打开了银行APP，将那三万块的余额展示给华哥看。
“华哥，您看，这是我刚刚从‘千度有钱花’那里借出来的三万块钱。”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很坚定。
“我知道这点钱对于您那三百六十万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我现在能拿出来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我借他们的钱，先还给您。这就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华哥的眼睛微微一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他盯着李炎坤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又看了看李炎坤那张略显苍白但眼神倔强的脸。
“你这钱，是从‘千度有钱花’那里借来的？”华哥的声音透着一丝讶异。
实际上，在业城这个小地方，李玉兰卷款跑路，用李炎坤的名义留下三百万高利贷烂摊子的事情，早就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传开了。
最初的债主老王焦头烂额，自认倒霉，最后这笔债权被华哥给收了过来，想着凭自己的手段或许能从李炎坤身上榨出些油水，怎么算都不亏。
所有人都知道李炎坤现在是个天大的坑，背着银行六百五十万的抵押贷款，还有华哥这边名义上三百万的高利贷，加起来近千万的债务。
华哥接手这笔债后，虽然成本很低，但见李炎坤实在是个穷光蛋，也曾琢磨过是不是再打个折找个下家接盘。
但稍微打听一下李炎坤的情况，就没人敢碰。
一个刚满十八岁，无依无靠，身上没有一分钱的年轻人。
父母双亡，爷爷奶奶也都不在了。
至于，外公外婆早就不在本地了，被儿子接到魔都了。
得知李炎坤这档事之后，首接表示没有能力帮助李炎坤这个外孙。
华哥只是地头蛇，当然没有能力把手伸到魔都去。
唯一有能力的亲戚就是坑了他的大姑。
名下那套别墅就更不用说了，现在真实评估价是500万，也不知道李玉兰花了多少钱，竟然评估到了800万，拿走了650万的贷款。
更何况，这小子还欠着华哥的高利贷，谁沾上谁倒霉。
所以，华哥想把这笔不良资产处理掉，哪怕是打个大大的折扣，都找不到人接手。
至于让李炎坤本人去借钱，在业城本地，更是没人敢借给他。
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能从“千度有钱花”这种全国性的网贷平台借出钱来。
虽然只有三万，但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了。
华哥的目光在李炎坤身上转了转，语气缓和了一些：“可以。你现在就转给我。”
他顿了顿，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但是，小子，三万块，还远远不够啊。”
李炎坤看着华哥如狼似虎的眼神，心里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是想把自己当成提款机，榨干最后一滴油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我明白，华哥。”
“我现在就全部借了，只要我能借到的钱，我一定全部转给您！”
“我现在只希望，华哥您能给我一条生路，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慢慢给您还剩下的钱。”
“也让我……有机会去找李玉兰那一家人！”
说到最后一句，李炎坤的语气中透出一股森然的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