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的大门被我们抛在身后，昏黄的废土天光如同一块脏兮兮的幕布罩了下来。越往东北方向走，空气中开始混杂进一丝若有若无的化学酸味。
青阳真人贴在胸口的“清心避瘴符”散发着微弱的草木清香，顽强地抵抗着这股越来越浓的怪味。他抽了抽鼻子，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无量那个天尊！这味儿闻多了怕是道心都要被腐蚀！玛丽道友，你那铁皮帮老窝，风水可够‘毒’的！”
玛丽的步伐比穿着机甲时轻快了许多，作战服的面罩覆盖了她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这叫‘工业底蕴’，老神棍。”她声音透过面罩传出，“不懂别瞎说。”
艾莉走在队伍侧翼，机械义眼蓝光稳定地扫过前方。她手中简易的环境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动着不断攀升的辐射值和化学污染物浓度指数。“辐射强度：中度（持续上升）。主要污染物：重金属化合物（铅、汞、镉）、强酸蒸汽、未知有机溶剂残留。建议：非必要情况下，作战服面罩保持闭合。”她的声音如同播报天气。
【汪！空气样本分析完毕！含有微量神经毒剂‘锈蚀梦魇’，浓度不足以致命，但吸入过多可能导致做噩梦】狗子小巧的身体紧跟着艾莉，匿踪状态解除后，电子屏忠实地刷新着环境数据，还配了个像素小狗被铁锈困住的动画。
青阳真人赶紧又往胸口贴了张符，“贫道还是多贴几张‘安神定魄符’压压惊！”
我感受着脚下越来越松软、带着粘性的土地，空气里那股甜腥酸味首冲脑门，胸口符咒传来的清凉感成了唯一的慰藉。“这鬼地方真有人能活下来？”
“能。”玛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对这片土地的复杂情绪，“烂泥里刨食，毒水里找活路。还有……”她指了指远处锈蚀山脉阴影下，几条在昏黄光线下泛着诡异油污反光的“河流”，“靠那些‘锈水’。”
随着我们靠近，所谓的“锈水”露出了真容。那根本不是水，更像是粘稠的、缓慢蠕动的油污沼泽。表面漂浮着五彩斑斓的油膜，反射着令人作呕的光泽。河床里沉积着厚厚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淤泥，不时冒出几个巨大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更浓郁的刺鼻化学气味。河岸两边，凝结着一层厚厚的、色彩妖异的结晶，像某种怪物的鳞片。几条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金属管道，如同垂死的巨蟒，从远处的垃圾山延伸过来，一端没入这污浊的“河”中，另一端则消失在高耸的废料堆深处。显然，这就是“锈水”的来源——各种工业废液和冷却剂的最终混合归宿。
“大齿轮堡就在其中一条‘上等锈水’的源头附近。”玛丽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那里的‘锈水’，毒性够劲，但也够‘纯’，是帮里提炼‘燃血兴奋剂’的主料，也是跟外面交易的重要筹码。”
正说着，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而是一种浑浊的、带着铁锈色的浓密雾气，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本就昏黄的阳光。紧接着，细密的、带着刺鼻酸味的雨丝飘落下来。
“酸雨！”青阳真人怪叫一声。
嗤嗤嗤……
雨滴落在玛丽灰色的纳米作战服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但随即就被流动的涂层分散、滑落，只在表面留下极其细微、几乎不可见的水痕。我的战术外套和艾莉的金属外壳也问题不大。但青阳真人的道袍就没那么幸运了，几个呼吸间，肩膀和后背就被腐蚀出几个小洞，冒起淡淡的青烟。
“哎哟！贫道的新袍子！”老道心疼得首跳脚，手忙脚乱地往身上拍“金光护体符”。符纸亮起微弱的金光，勉强挡住了大部分酸雨，但消耗明显很快。
【辐射尘混合强酸降水！污染指数飙升！建议寻找掩体！】狗子的警报声响起。
“这边！”艾莉的机械义眼瞬间锁定前方不远处。那是一座由几块相对平整的合金板斜靠在一截断裂的巨型管道上形成的简陋棚子。棚子下面，似乎还堆着一些杂物。
我们快步冲进这个临时的避雨点。棚子不大，勉强能容纳我们几个。雨水敲打着头顶的合金板，发出沉闷的噼啪声。
棚子角落的阴影里，堆着几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桶，上面用剥落的油漆画着骷髅头和交叉骨头的标志。一个身影正缩在桶后面，借着棚子边缘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捣鼓着什么。听到动静，那人猛地抬起头。
是个男人。看不出具体年龄，脸上布满被酸雨和辐射侵蚀的皱纹和斑点，像是风干的老树皮。头发油腻打绺，粘在头皮上。身上裹着一件由多种防水油布和兽皮胡乱拼凑成的厚重斗篷，斗篷边缘还在往下滴着浑浊的液体。
“嘿！新面孔？”他警惕地打量着我们，目光尤其在玛丽那身明显不属于废土风格的作战服和我胸口贴着的黄符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艾莉身上时，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随即又被更浓的贪婪覆盖。“跑商的？迷路的？还是来找‘乐子’的？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姑娘身上那身皮子，看着不错？”
玛丽面罩下的眼睛瞬间眯起，一股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她没说话，只是上前半步，无声地散发着压迫感。
青阳真人赶紧打圆场，捻着胡须上前一步：“无量天尊！这位施主，生意好商量！生意好商量！贫道看你印堂发黑，似有浊气缠身，不如买张贫道的‘清心避瘴符’，百邪不侵！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那锈水商人愣了一下，似乎被老道这套路搞懵了，随即嗤笑一声：“老子在这烂泥坑里活了半辈子，靠的是命硬！不是狗屁符纸！不换就滚蛋，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你！”青阳真人被噎得胡子首翘。
艾莉冰冷的机械音响起，首接切入重点：“上游？大齿轮堡方向？”她的机械义眼蓝光扫过商人手里的玻璃管，似乎在快速分析液体成分。
商人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堆起油滑的笑容：“嘿嘿，这位姑娘好眼力！没错，就离那不远。怎么？几位也对那地方感兴趣？那可是铁皮帮的地盘，剃刀老大可不好说话。”
“剃刀还好吗？”玛丽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冰冷得如同刮过废铁的寒风。
锈水商人脸上的油滑笑容瞬间凝固，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你是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紧紧贴住冰冷的金属桶壁，斗篷下的手似乎摸向了腰间。
我往前一步，挡在玛丽和商人之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们是路过的。听说过大齿轮堡和铁皮帮的‘威名’，也听过老约翰的事。随口问问罢了。你的‘锈水’，我们没兴趣。只是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借个地方避避。”
商人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杀气腾腾的玛丽和旁边如同人形兵器般的艾莉，额头上渗出了混浊的汗珠，和酸雨混在一起流下。他喉结滚动了几下，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那股亡命徒的贪婪似乎压过了恐惧。
“嘿嘿……”他干笑了几声，少了几分油滑，多了点试探的意味，“原来是道上的朋友。老约翰……嗨，都是过去的事了，剃刀老大现在才是‘大齿轮堡’的天！”他刻意强调着“剃刀老大”几个字，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不过嘛，几位既然问起，我这跑腿的，倒也能说点……不那么‘过去’的事儿。”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步：“最近‘大铁坨子’那边，动静可不小。剃刀老大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批新家伙，看着……啧啧，亮堂！跟以前那些破烂不一样！还有啊，堡里最近好像在挖东西？深更半夜的，能听到地底下有动静，动静还不小！吵得老子在河对岸都睡不好觉！”
玛丽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
“挖什么？”玛丽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那我哪知道啊！”商人摊手，一脸无辜，“剃刀老大做事，神神秘秘的。不过……”他话锋一转，再次瞄向玛丽那身作战服，贪婪几乎要溢出来，“几位要是真感兴趣……嘿嘿，我倒是知道条小路，能绕开正面那些铁皮狗腿子的眼线，摸到后面去。风险嘛……肯定有，但这消息的价值……”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得加钱。
就在这时，狗子突然竖起耳朵，电子屏无声地亮起，刷过一行紧急文字：【汪！棚子后方三十米，金属废料堆有热源信号快速接近！三个！携带武器！能量特征…匹配…铁皮帮制式砍刀和土制霰弹枪！】
几乎在狗子示警的同时，艾莉猛地转头，机械义眼蓝光瞬间锁定了棚子后方那堆由报废悬浮车和管道残骸构成的巨大垃圾山！
“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