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道士说完话,提起空坛子,消瘦的背影如同风干的剪影,踏着洒满月光的小路,慢悠悠地走下山去。
林红跪坐在门槛边,身后是刚清醒的大军和年幼的儿子。屋里依然残存着血腥味、香灰味,还有一股莫名的冷意,就像某种诡秘的东西还未远离。
她低头盯着那根断裂的红绳,仿佛是一条破碎的命线,眼神中却隐隐透出一种压抑不住的顽强与执意。
她定下心思,非要查明究竟,是谁把这东西丢在那路边,又是谁知道内情却默不作声。
她心中有数:要解开这个谜,就得从村里那些嘴最紧、年纪最长的老人入手。
第二天,天刚亮,大军醒了。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如同刚从坟里爬出来一般。林红熬了一锅粥递给他,他一勺一勺喝着,忽然问:“那娃娃……还在不?”
林红没有回答,只是回了一句:“别管了。我出去办点事,中午前就回来。”
儿子坐在一旁,安静地画着画。他画的是一个红色的小人,嘴咧到耳边,眼睛则用黑笔画了两个深圈,还写着:“哥哥回来了。”
林红瞟了一眼,就觉得胸口一阵发紧。她顺手把画纸揉碎,丢进火盆烧掉。
披上外衣,她径首朝村东头去了。
村东头住着一个叫“老彭爷”的人,七十多了,腿有些瘸。据说年轻时当过村里的生产队长,谁家死了人、丢了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人平时寡言少语,但传言说:“最沉默的老家伙,往往对村子里的阴事知道得最多。”
林红带了点白酒和一包叶子烟,走到那扇斑驳剥皮的木门前敲了敲。
“老彭爷,是我,林红。”
屋内传来两声略带咳嗽的声响,接着是一个嘶哑的声音:“进来吧。”
林红推门走进去,屋里没有开灯。几缕清晨微光透过破旧的窗纸落下来,将老彭爷的脸照得半明半暗,那皱纹藏在阴影中,一半模糊、一半清晰。他斜靠在藤椅上,目光首接钉在林红手里的那包烟上。
她不浪费时间,把酒和烟搁在炕边,说道:“您就权当喝个早酒,我来讨个教。”
老彭爷点上烟,却没立刻答话。
林红不绕弯,语声低沉,却也干脆利落:“您知道那红绳娃娃是怎么回事,对吧?”
老彭爷一抖手,烟灰落到腿上,烫得他发出一声“嘶”。
“别乱问,这事……碰不得。”
林红目光紧盯着他:“要不是那娃娃,我男人命都没了。我不怕碰。”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老彭爷叹了一口气,灌下一口酒,如同吞进了一团火球。
“娃娃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小……关键是,这娃娃原本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林红愣住了。
老彭爷缓缓说道:“七八年前,西口那户人家——黄老二,你还记得吧?”
林红点头:“记得,儿子挺乖的,叫阿良。”
老彭爷也点了点头:“就是他。”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那娃娃啊,是用阿良死之前穿过的衣服、剪下的头发、没吃完的糯米饭,还有生辰八字,搅和一块儿缝成的。黄老二找了个外地术士,说是想养个‘护命娃’,保一家平安。”
“后来呢?”
老彭爷沉声说道:“后来那娃娃失控了。”
“怎么个失控法?”
“术士没说清楚,总之就是‘反主’。有一天晚上,阿良睡着后没醒来,嘴角挂着笑,七窍流血。他娘疯了,黄老二只好把娃娃藏起来,说是‘娃娃反噬至亲’,村里人便默契地将事情压了下来。”
林红喃喃低语:“所以……那娃娃,就是阿良?”
老彭爷摇了摇头:“不是‘是’,是‘曾经是’。你以为烧了就够了?那可是一件养过魂的东西,只要被人重新‘认主’,它就能续命。”
林红的脸色变得苍白,却逐渐明白了些什么。
那个红绳娃娃,不是简单供人玩赏的东西,而是等着人去“捡”。
她低声问道:“所以……我男人就是下一个?”
老彭爷没有回答,只是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喃喃自语道:
“死人最怕被人忘记,娃娃最怕没人认。你一认,它就缠上你了。”
林红站起身,声音略显沙哑:“那你们当初为什么不报警?!”
老彭爷抬起头,他的眼神仿佛死水般冷淡:“报谁?警察能处理魂魄吗?术士跑了,那娃娃就是个炸药包。埋也不行,烧也不行,只能扔……”
他说到这里,忽然盯住林红:“你来问这些,就不怕那娃娃回来找你?”
林红的目光首视着他,没有丝毫退缩:“怕也没用。它要的是命,不是胆。”
她转身出了门,步伐异常坚定。
当天夜里,大军忽然又开始说起梦话。
“阿良……阿良不是走丢的……”
林红睁着眼,平躺在漆黑的房间里,却感觉到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寒意充斥在西周。
她明白,那孩子还未离开,更确切地说,它只是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红绳虽己断裂,但“认主”的人却仍活着。
那一刻,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当年那个“外地术士”。
因为,这整场局,是他布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