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西沉,晨曦微露。
敬亭山,黑风涧外。
周都监浑身浴血,拄着环首刀,大口喘着粗气。他身边的亲兵,十不存一,个个带伤,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亢奋。
就在半个时辰前,那头凶威滔天、杀得他们尸横遍野的黑色妖虎,在面对一名校尉高举着一张画满了鬼画符、散发着刺鼻怪味的“神符”,并声嘶力竭地喊出“莫愁道人敕令,妖邪还不伏诛”时,竟然……真的停顿了!
那妖虎灯笼般的赤红巨眼,死死地盯着那张“神符”,庞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吼,仿佛遇到了什么令它既愤怒又忌惮的东西。
那校尉也是个悍不畏死的角色,见妖虎迟疑,竟真的壮着胆子,将手中的“神符”奋力向妖虎面门掷去!
说来也怪,那轻飘飘的纸符,在空中竟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贴在了妖虎的额头上!
“嗷——!!!”
一声凄厉无比、充满了痛苦与惊恐的咆哮,骤然响彻山林!
妖虎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一仰,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额头上贴着“神符”的地方,竟冒起了一股淡淡的黑烟,散发出焦臭的气味!
它疯狂地甩着头,试图将那“神符”甩脱,但那符纸却像是长在了它皮肉上一般,纹丝不动。
妖虎的凶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下去,赤红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慌乱。它不再恋战,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竟转身向着密林深处仓皇逃窜,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路狼藉和一股越来越淡的腥风。
“妖……妖虎逃了!?”
“莫愁道人神威!苏先生真乃天神下凡啊!”
短暂的沉寂之后,阵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周都监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庐州府的方向遥遥一拜:“苏先生大恩,庐州百姓永世不忘!”
他立刻命人将此天大喜讯,火速报往府衙。
当“妖虎授首,神符显威,莫愁道人一法定乾坤”的夸张喜报传回庐州府衙偏厅时,天己经大亮了。
苏时雨一夜未眠,眼圈发黑,精神萎靡,正处于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刚才都干了些什么”的迷糊状态。
听到斥候那激动得变了调的禀报,他猛地一个激灵,差点从太师椅上滑下来。
“什……什么?那……那符……真管用了?”苏时雨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都有些发飘。
斥候一脸崇拜地看着苏时雨,如同仰望神祇:“回苏先生!千真万确!那妖虎一见先生神符,便如遭雷击,哀嚎逃窜!周都监说,若非先生运筹帷幄,画此无上神符,我等今夜……怕是都要葬身虎口了!”
赵知府和厅内一众官员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纷纷上前向苏时雨道贺。
“苏先生真乃当世奇人!活神仙啊!”
“有苏先生在,实乃我庐州府之大幸!”
“莫愁道人威名,必将传遍天下!”
苏时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成功”砸得晕头转向。他看着众人那一张张写满了敬佩、感激、狂热的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我他娘的真是个天才!不对,是这世界太疯狂了!”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高人”的淡定与从容。他清了清嗓子,缓缓站起身,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道:“降妖除魔,乃我辈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只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凝重”,“那妖虎虽被神符所伤,元气大损,但其凶性未泯,恐会择地潜藏,日后或有卷土重来之虞。除恶务尽,方能永绝后患。”
赵知府连忙道:“先生说的是!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苏时雨走到那包依旧散发着怪味的“本源秽土”前,沉声道:“此‘秽土’乃妖虎污秽之源,亦是追踪其踪迹的关键。本座将以此物设下‘千里追踪锁魂阵’,令其无所遁形!待寻到其藏匿之所,再以雷霆手段,将其彻底净化!”
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赵知府等人自然是言听计从,立刻命人按照苏时雨的“吩咐”,将那“秽土”小心翼翼地“供奉”起来,等待“莫愁道人”下一步的“指示”。
苏时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把眼前的场面应付过去了。至于那什么“千里追踪锁魂阵”,自然是子虚乌有。他的打算是,先拖上几天,等风头过去,就说妖虎己经被神符吓破了胆,逃回深山老林不敢出来了,此事便可不了了之。
他苏莫愁,只想赶紧结束这趟心惊肉跳的“公差”,拿上赏钱,回青阳县继续他的咸鱼大业。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随手画出的那道“神符”,以及他信口胡诌的那些“理论”,己经在这片土地上,掀起了怎样的一场轩然大波。而他“莫愁道人”的名号,也正以一种他完全无法想象的速度,传向西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