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守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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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章 血雨封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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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民间守墓人
作者:
顾成武
本章字数:
6034
更新时间:
2025-06-09

代州苦寒,隆冬尤甚。

铅灰色的天穹沉沉压着莽莽群山,仿佛一块浸透了冰水的巨大裹尸布。刺骨寒风卷着雪沫,在这片被称为“鬼愁涧”的荒凉谷地中尖啸冲撞,抽打在嶙峋的黑色山岩上,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如同无数冤魂在齐声哭诉。谷底深处,一片巨大的乱石滩被人工清理出来,着下方冻得铁硬的黑色泥土。几株枯死的老树,虬曲的枝干扭曲地指向天空,像是绝望者伸出的手臂。

这里,便是代州苏氏选定的新阴宅吉穴。

石滩中央,己然掘开一个深坑,坑壁冻土参差,宛如大地被硬生生撕开的狰狞伤口。坑旁,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静静横陈,在晦暗天光下泛着幽沉冰冷的金属光泽。棺椁形制古拙厚重,表面并无繁复雕饰,只遍布着岁月侵蚀留下的斑驳铜绿和细微蚀孔,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森严。棺盖上,几道深深刻入青铜的暗金色纹路纵横交错,构成一个残缺、古奥的图案,隐隐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禁锢气息,竟与归墟中那些捆缚一切的青铜锁链,有几分神似。

代州苏氏,世代镇守北疆门户,亦是代州一带传承最久的守墓世家。此次迁葬的,正是苏氏上代家主与其夫人的合葬之椁。迁坟动土,本是大事,尤其在这等传说中地脉不稳、阴气郁结的“鬼愁涧”,更是凶险莫测。

一队身着深青色棉袍的苏氏族人肃立在寒风之中,人人脸色凝重如铁,眉宇间结着化不开的忧虑和疲惫。他们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便被狂风撕碎,手中提着的白色气死风灯在风雪中剧烈摇晃,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身前几步之地,更添几分鬼气森森。

主持这场凶险迁葬的,是苏氏当代家主苏砚心。她不过双十年华,身量纤细,裹在一件略显宽大的玄色狐裘里,仿佛随时会被这谷地的罡风卷走。然而她站得极稳,背脊挺首如雪中青松。一张脸在狐裘风帽的遮掩下只露出小半,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冷白,下颌线条清晰而冷硬。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仁的颜色极深,近乎纯黑,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深坑旁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椁,眼神沉静得如同两口幽深的古井,不起半点波澜。唯有眼底深处,偶尔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重。

她腰间悬挂着一枚寸许大小的玄色玉佩,形制古朴,其上阴刻着一个笔锋如刀的“镇”字。这枚玉佩,是朝廷“镇祟司”颁发的信物,也是她身份的象征。代州苏氏,明为守墓,暗地里,亦是替朝廷镇守北疆,弹压那些不时从极北苦寒之地或是某些古战场遗迹中渗透出来的邪异之物的隐秘力量。

“时辰到了。” 一个须发皆白、脸上皱纹深如刀刻的老族叔哑着嗓子提醒,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砚心,再不动手,日头偏西,阴气上涌,恐有大变。”

苏砚心微微颔首,并未言语。她缓步上前,走到青铜棺椁旁。寒风卷起她玄色狐裘的下摆,猎猎作响。她伸出双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此刻却因寒冷而微微泛白。十指缓缓按在了冰冷刺骨的青铜棺盖上,指尖正落在那几道残缺的暗金纹路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瞬间透过指尖,沿着手臂的经络首刺骨髓!那寒意并非单纯的冰冷,更夹杂着一种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死寂、怨毒与……某种庞大禁锢之力残留的余韵。棺椁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她的触碰惊醒,发出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共鸣。

苏砚心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黑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棺椁是苏氏祖传之物,据传得自某处上古遗迹,用以安葬祖先,镇压气运。她自幼接触,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强烈的悸动。指尖下那些残缺的暗金纹路,似乎比记忆中更加晦暗,隐隐透出一丝不祥的……渴求?

“起灵——!” 老族叔嘶哑的吼声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数名精壮的苏氏族人立刻上前,将粗大的绳索套上棺椁,绳索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沉重的青铜棺椁在众人合力下,缓缓离开地面,悬停在深坑上方,如同巨兽口中垂死的猎物。

苏砚心收回手,退后一步,目光依旧锁在棺椁上,那彻骨的阴寒感仍在指尖萦绕不去。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那丝异样,正要开口下令落葬。

异变陡生!

“轰咔——!!!”

毫无征兆!九天之上,一道惨白得如同死人指骨的巨大闪电,撕裂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层!那闪电并非一闪即逝,而是如同天穹被硬生生劈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凝固了瞬间!刺目的白光将整个鬼愁涧照得亮如白昼,嶙峋山岩投下张牙舞爪的巨大阴影,苏氏族人们猝不及防,被强光刺得纷纷闭眼惊叫。

紧接着,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从闪电劈开的“伤口”深处传来!那不是雷声,更像是什么无比沉重、无比庞大的东西在极高处狠狠撞击、碎裂的声音!

被闪电撕裂的云层“伤口”边缘,空间诡异地扭曲、塌陷,瞬间形成一个边缘闪烁着不祥暗紫电芒、内部漆黑如墨的巨大旋涡!旋涡深处,粘稠的暗红血光如同溃烂的脓疮,猛地渗透出来!

“噗——哗啦啦!”

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血腥与腐朽铁锈气息的暗红色“雨水”,从那空间旋涡中倾盆而下!这“雨”水沉重异常,砸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粘稠的血浆!冰冷的谷地瞬间被刺鼻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尸腐铜臭所充斥!

“天……天泣血?!” 老族叔骇然变色,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衣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苏氏族人们更是惊恐万状,乱作一团,气死风灯在混乱中滚落熄灭。

苏砚心瞳孔骤缩如针,玄狐裘在血雨中瞬间浸透成深褐色,沉重地贴在身上。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旋涡中心!在那片倾泻的暗红血雨和狂乱的空间乱流中,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东西”,正被某种可怖的力量狠狠甩了出来!

那东西如同被剥了皮的巨猿残骸,又像是被强行拼凑起来的破碎骨魔!大半身躯覆盖着崩裂的暗金骨甲和破碎的青铜鳞片,断裂的左臂创口处血肉模糊,仅存的右臂扭曲地护在胸前。胸膛中央,一个碗口大的狰狞伤口正汩汩涌出暗金与暗红混杂的脓血,伤口边缘烙印着一个疯狂搏动、散发混乱气息的逆鳞印记。几条断裂的、锈迹斑斑的青铜锁链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勒进它残破的躯体,随着它的坠落而疯狂甩动!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头颅。覆盖着破碎骨甲的面孔上,仅存的一只右眼——那根本不是眼睛,而是一个疯狂旋转、吞噬着周围一切光线的混沌旋涡!旋涡深处,是极致的痛苦、混乱与毁灭的欲望!

这非人的魔物裹挟着腥臭血雨和空间破碎的厉啸,如同坠落的陨星,首首砸向深坑旁那口刚刚悬停的巨大青铜棺椁!

“邪祟!护棺!” 苏砚心厉喝出声,冰冷的声音穿透血雨和混乱,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腰间的“镇”字玉佩骤然迸发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光晕!她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玄狐裘无风自动!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残破的魔骸,裹挟着毁灭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了青铜棺椁厚重的侧壁之上!

“咚——!!!”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如同巨锤砸中了铜钟!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暗红血雨呈环形炸开!距离最近的几名苏氏族人如同被狂风吹起的稻草,惨叫着被狠狠掀飞出去!

青铜棺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沉重的棺身被撞得猛烈倾斜,悬棺的绳索瞬间绷断数根!棺椁边缘,被撞击的部位,坚硬的青铜竟硬生生向内凹陷了一大片,形成一个触目惊心的扭曲坑洞!坑洞边缘,粘满了那魔物身上飞溅出的暗金脓血和破碎的骨甲鳞片!

魔骸被巨大的反作用力弹开,如同破败的麻袋,重重摔落在棺椁旁冰冷的冻土上,砸出一个浅坑。它残破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胸膛的逆鳞印记急速闪烁,那只混沌漩涡般的独眼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想捕捉周围的景象,但旋即便被更深的混乱和剧痛吞噬,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微弱的、断续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的哀鸣。缠绕其身的断裂锁链无力地垂落,沾染了污泥和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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