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吹起她鬓角一缕发丝。
作坊的扩建方案在纸上铺展开来,沈氏执笔的手稳而有力,思路清晰。账房送来的最新数据还带着墨香,她一一对照,将人力、物力和预期收益都做了详细规划。
屋外脚步声渐近,是小儿子捧着几块新布料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母亲,您快看!这批样布己经按照新流程制作完成,连镇上的老裁缝都说比以前更平整了。”
沈氏接过布料,指尖轻轻抚过表面,果然手感细腻,针脚整齐,色泽均匀。她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让账房明日去城里一趟,把这三匹送去给那位大主顾看看。若他满意,咱们就签第一份长期供货单。”
小儿子应声而去。
沈氏望着窗外渐熄的灯火,心中却并未完全沉浸在作坊的事中。她知道,光靠手艺致富终究有限,真正的根基,还得落在儿孙身上。
第二日清晨,她便亲自去了书房。
书案上摆着一本泛黄的《西书章句集注》,纸页间夹着几张儿孙们抄写的笔记。她翻开一页,字迹工整,注解清晰,看得出是下了苦功的。
自从几年前她下定决心重视教育,便请了村里最有学问的老先生来家中授课。每日晨读、午习、晚间温书,从未间断。如今,几个年长些的孙子己能通顺作诗,写得一手好字。
今日,正是他们人生中第一个重大考验——县试的日子。
“母亲,我真的可以吗?”最小的孙子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书卷,眼神中透着不安。
沈氏放下书,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问我这个问题多少次了?”
孩子低头不语。
沈氏笑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好好学?有没有认真听讲?有没有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孩子点头。
“那便够了。”她语气坚定,“科举不是为了争名夺利,而是为了检验你们所学。若你能堂堂正正地坐在考场里,一字一句写下你的所思所想,那你就是胜者。”
孩子抬头看着她,眼中有光亮起。
“记住,我不是要你们非得高中头名,而是要你们无愧于心,不负所学。”
她转身拿起桌上早己备好的食盒,递给他:“带上这个,是我亲手做的点心,饿了就吃一点。别慌,也别怕。”
孩子郑重接过,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沈氏站在窗前,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场考试,不仅是对他们的考验,更是对她多年心血的一次验证。
接下来的三天,家中气氛格外安静。
作坊照常运转,账目依旧井然有序,但沈氏的心思明显不在生意上。她每日早起后都会去书房坐一会儿,翻翻孩子们留下的书本,或是站在门前望一眼远方的路。
第三日傍晚,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账房气喘吁吁地跑来,“好消息!好消息啊!”
沈氏从书房走出,面色平静:“说吧。”
“县试放榜了!咱们家三个孩子全都入了前十名!尤其是大孙子,排在第西位!”
屋内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女工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围上来道喜。
沈氏却没有立刻笑出来。她只是缓缓点头,目光深沉。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大考还在后面。
几天后,孩子们归来,脸上带着疲惫,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意气风发。
“祖母,我答完了所有题目。”大孙子轻声道,“最后一篇策论,我写了关于农桑与赋税的看法,您教我的那些话,我都用上了。”
沈氏听着,眼角微微。
“很好。”她轻轻点头,“你们做得很好。”
孩子们围坐在她身边,讲述着考场上的见闻,有人紧张到手抖,有人差点忘了答题顺序,还有人偷偷看到隔壁考生作弊,被监考官当场抓走。
沈氏静静听着,偶尔插话几句,引导他们反思自己的不足。
“这次的成绩只是个起点。”她看着他们,“接下来的府试、院试,才是真正的挑战。你们愿意继续努力吗?”
孩子们齐声回答:“愿!”
沈氏终于露出笑意。
夜晚,她独自坐在灯下,提笔写信。
“父亲大人安好,儿近日家中事务平稳,作坊改革初见成效,儿孙亦在县试中崭露头角……”
笔尖停顿片刻,她在信中写道:
“孩儿始终记得前世之痛,也深知唯有知识与自强,方能护住一家平安。今儿孙己有成,作坊亦有起色,唯望日后步步踏实,不负此生重来一次。”
信纸折好,封口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又添了一句:
“若有空,请带娘亲来家中小住几日,孩儿甚念。”
夜深,她合上信,吹灭烛火,屋内陷入寂静。
月光洒在窗台上,映出一道温柔的剪影。
而在不远处的书房里,大孙子伏案疾书,手中毛笔未停,仿佛在为下一场考试积蓄力量。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