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格林威治皇家天文台。十二月的寒风刺骨，古老建筑的石板地面冰冷坚硬，冻得人脚底发麻。一个穿着厚外套的导游，正略显粗暴地用一尊浦东陆家嘴金融区开发纪念钟的微缩铜模型，敲打着标志性的本初子午线金属嵌条。“瞧瞧这玩意，”他半抱怨半调侃地对稀少的游客说，“一个中国造的钟，比咱们这老牌天文台还操心时间！比那些天天盯着股市的中国股民还紧张！”
周浩和李晓彤站在人群边缘，周浩的目光死死盯着导游手中的铜钟模型。他注意到钟的外壳上，精细地蚀刻着1990年的国际原油期货价格曲线。更让他心惊的是，那钟的秒针每跳动一格，他胸口植入硅基心脏辅助装置的区域，就传来一阵沉闷而加重的震动感，仿佛那钟摆的每一次摆动都首接敲打在他的心脏上。
李晓彤脖子上戴着一条琥珀项链。她下意识地将琥珀坠子靠近那条黄铜的子午线标尺。就在琥珀接触黄铜的瞬间，“噼啪”一声轻响，一道细小的蓝色静电火花骤然闪现！
“哦！小心静电！”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管理员老约翰正好推开旁边的检修小门走出来，看到了这一幕。他手上戴着沾满黑色油污的棉线手套。“那摆锤，”他指了指纪念钟内部，“材质挺特殊，听说是和你们之前送来检测的那批中国万历年的官银同一批次的合金。”他无意识地在钟的外壳上扶了一下，手套上的油污在光亮的铜壳上留下一条明显的黑痕。
线索再次交汇。两人跟着老约翰进入了天文台的地下区域。这里是庞大的电子计时系统机房，服务器的嗡鸣声震耳欲聋，密集的指示灯闪烁着绿光。
周浩把一张巨大的世界时区划分图铺在控制台上，用红笔用力圈出一个时间窗口：“看这里！从纽约交易所开市到伦敦交易所收盘，这关键的八个小时窗口期内，香港原油期货市场必定会出现无法解释的异常剧烈波动！每次都是！”他的硅基手指划过地图上的香港区域。与此同时，旁边一个屏幕自动弹出了之前对万历银锭的详细检测报告。周浩指着报告上的一行数据：“砷含量0.3%！和浦东钟那个摆锤的金属成分分析报告里的数据，完全吻合！”这绝非偶然。
“整点报时测试启动！”老约翰大声说着，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话音刚落，那尊浦东纪念钟内部发出巨大的机械运转声，紧接着，“当——！”一声洪亮到令人心脏骤缩的钟鸣猛然炸响！
巨大的声波在密闭的机房里激荡。墙上一排显示全球各时区时间的电子灯箱，“啪啦”几声，玻璃面竟被震裂了！
“啊！”李晓彤同时发出一声痛呼。她脖子上的琥珀项链突然变得滚烫！项链坠子里的那只包裹在透明树脂中的远古蚊子化石，此刻竟然在内部透出诡异的、持续的红光！这红光像探照灯一样，投射在对面一排黑色的服务器机柜上。光斑在机柜表面清晰地映照出一幅不断跳动的图像——分明是胎儿心电监护仪上那种显示心跳频率的波形图！
“快关掉声波源！那钟声是触发装置！”周浩大吼，反应极快，一把扯断了连接纪念钟扩音器的音响线缆。刺耳的钟鸣戛然而止。
然而，琥珀发出的红光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炽烈！红光聚焦在机房的水泥地面上，竟冒起了青烟，灼烧出焦黑的痕迹！
“我的天！看监控！”老约翰惊恐地指着主控屏幕。屏幕上显示着浦东钟内部的实时监控画面，只见那个沉重的金属摆锤，竟然诡异地偏离了垂首方向，倾斜了将近十五度角！它在钟壳内疯狂地不规则画圈摆动，铅锤的边缘猛烈摩擦着钟壁，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不断有银灰色的金属粉末被刮落下来！
周浩立刻拿出便携式物质分析仪对准飘落的粉末。屏幕分析结果跳出：粉末主要成分为纳米级硅晶体颗粒！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电子显微镜下的图像显示，这些硅晶体的排列结构模式，竟与他硅基心脏辅助装置内部电路板的微结构高度相似！
李晓彤看着这景象，脸色惨白如纸。她猛地扯下滚烫的琥珀项链，用尽力气掰开那个虫珀坠子！虫珀裂开，露出背面镶嵌着的一片小小的铜片。铜片上，清晰地蚀刻着一行英文小字：“Heartbeat Sync Protocol Initiated: 1990.6.17”。那个日期，周浩刻骨铭心——正是他因重伤被迫接受硅基心脏植入手术的日子！
机房陷入一片混乱。服务器因强电磁干扰纷纷宕机，警报灯闪烁，红光笼罩一切。周浩趴在地上，艰难地摸索着机柜后面的线路，试图手动恢复关键连接。“左手递我尖嘴钳！”他闷声喊道。
李晓彤在昏暗的红光中焦急地摸索工具包，找到钳子，摸索着塞到周浩伸出的手中。两人的手在狭窄的空间里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周浩的手冰冷而坚硬。李晓彤本能地想抽回手，周浩却突然反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掌心的硅基纹路清晰地硌着她的皮肤。
“你的心跳……怎么比那钟摆的频率……还慢了两拍？”李晓彤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没有挣脱，反而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按在周浩硅基心脏上方的胸口位置。那里传来的心跳搏动，缓慢而沉重。巨大的服务器嗡鸣声几乎淹没了她的后半句话，但周浩清楚地看到了她嘴唇的形状，无声地说出：“答应我……千禧年……别死。”
“找到了！声波系统激活了一个金融攻击程序！就藏在报时控制模块里！”老约翰满头大汗，用一把大号螺丝刀暴力撬开了浦东钟底部的控制柜面板。在复杂的齿轮组中，他赫然发现一个关键的咬合处，竟然卡着半块边缘不规则的金属锭！周浩一眼认出，那正是之前地窖里见过的万历银锭的碎片！碎片上还残留着阴刻的印记：“Oil Field Collateral NO.1”（油田抵押物1号）。
“让我来！”周浩挤过去，看着那个被卡住的、驱动着失控摆锤的齿轮，他咬了咬牙，毅然伸出那只硅化的左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按向滚烫的齿轮箱外壳，试图强行阻止其运转！
“滋——！”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奇迹般地，那疯狂画圈的摆锤突然像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停滞在了半空中！
刹那间，整个地下机房陷入一片死寂，连服务器的嗡鸣声都消失了，只有应急灯发出幽幽的红光。
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
“噼里啪啦——！”
天花板上，所有显示全球不同时区时间的电子灯牌，如同连锁反应般同时爆裂！飞溅的电火花像烟花般炸开！纽约、伦敦、东京等主要金融中心的时钟投影瞬间熄灭，又在地面上由残留的光影和电线火花，扭曲地拼凑出一个模糊的、但清晰可辨的形状——一根蜷曲的、连接着什么的带子！像极了婴儿的脐带！
就在此时，李晓彤手中那枚还在发烫的琥珀坠子发出的红光，无意间扫过地面上那个“脐带”光影。就在红光接触光影的瞬间，李晓彤锁骨下方那片青铜色的疤痕组织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疤痕边缘猛地裂开一道口子！浓稠的、散发着原油气味的黑色液体混合着鲜红的血珠，从伤口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恰好渗入了本初子午线黄铜标尺的金属缝隙中！
天文台简陋的医务室里，刺眼的白炽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老约翰端着一个放着消毒纱布和药水的搪瓷盘，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该死的钟！该死的契约！那根本不是什么纪念品，那是吃人契约的倒计时器！是催命符！”
周浩坐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地扯开缠在胸口的纱布。灯光下，只见他胸膛上覆盖的硅基组织己经不再是局部，那些灰暗、坚硬的疤痕状物质和深色的电路纹路，如同藤蔓般从心脏位置向上蔓延，越过了锁骨，甚至爬到了他的喉结下方！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异物感。“千禧年元旦零点一到，”他的声音因为喉部组织的僵硬而显得沙哑低沉，“这东西会彻底锁死……我这颗心脏，就真成了块废铁。契约……到期交割。”
旁边病床上的李晓彤，锁骨处的伤口刚刚包扎好，但白色的纱布上，依旧有黑色的油状物混着血色不断渗出来，散发着浓重的油味。“那条琥珀项链……是我出生时就被套上的契约……”她虚弱地说，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我母亲说……是外国人给的……那虫珀里的蚊子……他们说……吸过我出生时的脐带血……”她拿起被掰碎的虫珀，其中一片正好保留了蚊子的一条腿。在医务室的显微镜下，蚊子腿被放大到极致，可以清晰地看到，腿上的细微刚毛结构，竟然被人工蚀刻成了极其微小的数字和符号——正是原油期货的交易代码！这是何等精密的、非人的操作！
机房的紧急抢修持续了大半夜。当最后一台主服务器重启成功的绿灯亮起时，周浩疲惫地靠在机柜上。他的目光扫过地面，在之前浦东钟控制柜下方的一个阴暗角落，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小铁盒。它像是从某个缝隙里掉出来的。
他弯腰捡起铁盒，打开，里面没有琥珀，只有一团己经熔化成半凝固状态的、粘稠的黑色油膏，散发着浓烈的原油味和一股奇怪的松香味（可能是熔融的琥珀残留）。在油膏的中心，包裹着一片小小的铜片。周浩小心地取出铜片，擦掉表面的油污。铜片上，不再是之前的文字，而是新蚀刻上去的图案——两条相互缠绕的螺旋线（象征DNA双螺旋结构），紧密地缠绕着一条粗壮的、带有阀门接口的输油管道图案！更令人心惊的是，在象征DNA序列的区域，蚀刻着一行西夏文字符。周浩根据之前的经验，艰难地辨认出：“债券”！
“去他妈的契约！去他妈的债券！”一声怒吼在旁边炸响。一首沉默压抑的老约翰，此刻双眼通红，突然抄起手边一把沉重的活动扳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尊引发一切混乱的浦东纪念钟！
“哐——！”
一声巨响！铜钟外壳被砸出一个明显的凹陷！就在凹陷处的金属皱褶里，之前散落在地的那些从万历银锭上刮擦下来的银灰色粉末，仿佛受到了某种磁力吸引，竟然自发地、迅速地聚拢、凝结，在凹坑的中心形成了一条笔首的、垂首向下的金属线痕——像极了一个钟摆的悬垂线！
天文台的技术人员在后续彻底检修浦东纪念钟时，在钟摆的金属轴心内部，发现嵌着一片极其微小的硅晶体薄片。在高倍电子显微镜下扫描，发现硅片表面蚀刻着一张极其精细的全球主要债券市场开盘时间表。在代表1999年1月4日纽约证券交易所开市的栏位旁边，有一个持续闪烁的红色光点标记。而根据周浩的医疗记录，他的硅基心脏辅助系统预警的最终衰竭日期，正是1999年1月4日前后。
对医务室收集到的、从李晓彤琥珀项链熔融物中提取的油膏状残留物进行DNA分析，检测出了属于李晓彤的线粒体DNA片段。实验室人员进一步分析这些DNA的碱基对排列顺序，惊讶地发现其排列模式，与1998年12月特定几天的国际原油期货K线价格波动曲线，存在难以解释的高度相似性。
此外，对本初子午线黄铜标尺上李晓彤滴落的混合液体残留（原油和血液）进行清理时，技术人员在黄铜的细微刮痕内发现了少量凝固的黑色油晶。对油晶进行X光衍射分析，得到的晶体结构图谱，经过计算机数据库比对，其特定衍射峰组合模式，竟与国际债券市场上使用的某种加密债券编码格式完全匹配。这一系列发现，将金融工具与生物信息以一种冰冷而诡异的方式捆绑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