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1月7日,墨西哥湾“蓝鲸三号”钻井平台,周浩把牙科X光片按在控制台锈迹斑斑的铁板上,胶片边缘卷着发黑。手腕上油性笔写的苏州码子坐标被汗渍洇开——“北纬28°15”,正是脚下平台的经纬度,误差不超过五十米。
咸腥的海风裹着柴油味灌进控制室,安全帽沿贴的黄符被吹得啪啪作响,符纸边角粘着鱼鳞。平台经理老陈啐掉嘴里的枸杞渣,虎头牌保温杯内壁结着层黑褐色的茶垢:“后生仔敢不敢耍两把?”他甩出磨损严重的德州扑克,筹码是真空包装的涪陵榨菜,“输的下去换泄压阀。”
周浩摸出1972年尼克松访华纪念章拍在桌上,生锈的章面划过台布,在卫星云图上刮出条油痕——和汤姆牙科病历背面的坐标线完全重合。五个工友用扳手敲着铁桌下注,震得墙角的钻井管嗡嗡作响。
警报器突然发出防空警报般的尖啸,周浩扑到控制台前,油压曲线与气象雷达波纹诡异同步。“台风眼在抽油!”他抓起对讲机喊,发现值班表上的签名全是苏州码子。老陈夺过对讲机砸向舷窗,玻璃裂出蛛网纹:“你懂个卵!这是龙王爷收油税!”
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周浩看见卫星云图里的台风眼逆时针旋转,控制台上的枸杞突然爆开三颗,红色汁液溅到父亲遗留的劳模勋章上。他擦拭时铁锈剥落,露出底层的俄文坐标,正指向平台下方三千米处的海底输油管。
暴雨撕裂探照灯的光柱,周浩绑着浸满油污的安全绳下井,泄压阀螺栓上刻满三角检修标记。扳手刚触到螺母,对讲机突然传出惨叫,老陈在舰桥嘶吼“要爆管了”,接着是重物落水声。周浩抬头望见栏杆上挂着半包涪陵榨菜,包装袋渗出的红油在铁锈上晕出“火”字轮廓。
返回控制室,周浩用扑克牌计算油污扩散范围,黑桃A沾着的油渍显出地图轮廓,正是浦东三号码头的设计蓝图。满脸油污的工友突然抢走扑克:“八二年在渤海平台,老子见过这种鬼震动。”他扯开工装露出胸口纹身,褪色的美孚旧商标上,乌鸦衔着的齿轮间嵌着三角标。
午夜抢修时,周浩教工友用苏州码子记录压力数据,对方用管钳敲击输油管,震落片片铁锈:“你们读书人非要算清每个数,咱海上讨生活的都明白——”油污突然从裂缝喷溅到图纸上,“这油井就跟闹婆娘似的,嚎得越凶越有货。”
台风眼过境的凌晨三点,周浩在工具舱发现老陈的储物柜。安全帽里塞着张泛黄照片——1972年尼克松访华团合影里,年轻时的汤姆站在后排,胸前别着同款纪念章。照片背面用褐色液体写着组坐标,换算成德州扑克牌型正好是“西条A”。
海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时,周浩正用榨菜包装袋收集油样。紫色油花突然聚成麻将大小的方格,每个格子里印着不同编号:C-17、D-24、E-09。对讲机突然传出露西的电流杂音:“浦东三号码头……数据要重新洗牌……”
工友踹开舱门冲进来,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安全绳:“老陈尸体漂回来了!”绳结处拴着枚铜制算盘珠,珠面刻着的经纬度,正指向浦东陆家嘴三号地块。暴雨中,周浩看见自己倒影在油污里分裂成三重:左腕上海表显示七点十五分,墙上挂钟指向八点二十,卫星授时器闪着红色九点整。
更衣室的储物柜突然倾倒,周浩在满地油污中发现老陈的防水记事本,最后页潦草写着:“1986.4.28 大亚湾 温差+0.37℃”。日期下方画着扑克牌方片三,牌面被油渍染出个模糊的乌鸦轮廓——
平台厨房传来高压锅的喷气声,周浩掀开锅盖,沸腾的鸡汤里沉着三颗算盘珠,珠面刻着浦东坐标的苏州码子。炊事员老李擦着菜刀过来:“陈头昨晚说要熬个吉利汤。”刀面上的油光映出控制室仪表盘,所有指针都在顺时针疯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