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食摊前的柳枝抽出了嫩芽。魏媛媛蹲在河边洗菜,手指被冰凉的河水冻得发红。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望着对岸山坡上零星开放的野梨花,突然有了主意。
"惊蛰快到了,该做点应景的吃食......"她自言自语着,挎起装满水芹的竹篮往回走。刚拐进集市,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吆喝声。
"针头线脑——胭脂水粉——小孩玩意儿——"这声音洪亮却五音不全,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在叫唤。
魏媛媛噗嗤笑出声来。是货郎老周,方圆十里最跑调的卖货郎,偏生自己毫无察觉,总爱编些顺口溜来招揽生意。
"周叔!"她招手喊道。
货郎停下脚步,担子上的瓶瓶罐罐叮当作响。他是个西十出头的中年人,皮肤黝黑,一笑就露出两颗闪亮的大金牙。"哟,魏丫头!今儿个要买啥?新到了批头绳,给你姐俩捎两条?"
魏媛媛摇摇头:"想跟您谈笔生意。"
最近没怎么在做竹筒饭,和之前那个货郎己经断了。
老周的金牙一下子藏了回去,眼睛瞪得溜圆:"啥?跟我做生意?"
"惊蛰不是要到了吗?我打算做梨膏糖,想请您帮着卖。"魏媛媛从篮子里摸出块手帕包的糖块,"您尝尝。"
老周将信将疑地接过,放进嘴里一咂摸,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嘿!甜而不腻,还有股梨花香!"
"用野梨花和山梨熬的,润肺止咳。"魏媛媛笑道,"惊蛰时节吃最合适。您走村串巷的,帮我代卖,每卖出一块给您抽一文钱,如何?"
老周掰着手指算了算,金牙又闪了出来:"成!不过得起个好听的名儿......"
"就叫'惊蛰梨膏糖',定价十文。"魏媛媛早有准备,"再给您编段唱词,保准好卖。"
三天后,魏家食摊旁支起了个小糖摊。老周扯着破锣嗓子开唱:"惊蛰到——梨糖香——十文钱——保健康——魏家姑娘手艺强——"调子跑得山路十八弯,几个买菜的妇人笑得首不起腰。
阿柴捂着耳朵从灶台后探出头:"魏姐姐,周叔这唱得比我家从前养的驴叫还难听!"
"嘘——"魏媛媛憋着笑,"周叔唱得越难听,记得的人越多,咱们的糖就卖得越好。"
果然,不到晌午,第一批梨膏糖就卖光了。老周乐得金牙闪闪,拍着胸脯保证明天去邻村卖。魏婧婧端来碗绿豆汤给他润嗓子,他一口灌下,打了个响亮的嗝,又即兴创作起来:"绿豆汤——甜又凉——喝下去——透心爽——"
"停停停!"魏媛媛笑得肚子疼,"周叔,您还是专心卖糖吧!"
正笑闹着,食摊前突然安静下来。魏媛媛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一个锦衣少年站在摊前,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袭月白色锦袍纤尘不染,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生得极好看,眉目如画,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跟着的两个魁梧家丁,那架势活像哪家王府的小公子出游。可这穷乡僻壤的,怎会有这等人物?
魏媛媛回过神来,擦了擦手迎上去:"这位公子要用点什么?我们有新做的竹筒饭和时令野菜......"
少年——玉赜溪皱了皱眉,目光在简陋的食摊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张吱呀作响的长凳上。他犹豫了一下,居然一撩衣摆坐了下来,动作优雅得像是坐在金銮殿上。
"随便来点。"他开口,声音清冷,"要......不油腻的。"
魏媛媛心里嘀咕这富贵公子哥儿怎么跑她这小摊来了,手上却麻利地准备起来。她盛了碗新熬的菌菇粥,又配了碟清炒水芹和自家腌的酸笋,一起端了过去。
"公子尝尝,都是清淡的。"
玉赜溪拿起筷子,挑剔地拨了拨菜,才勉强夹起一根水芹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眼睛微微睁大,又迅速恢复冷淡,只是下筷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
魏媛媛偷偷观察着他的反应,心里暗笑。这傲娇公子,明明吃得香,偏要装模作样。
很快,一碗粥见了底。玉赜溪放下筷子,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
"难吃。"
魏媛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难吃?难吃你还吃得一滴不剩?连酸笋片都挑干净了!
"公子口味真独特。"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难吃还吃这么干净,要是好吃还不得把碗都吞了?"
玉赜溪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随即又板起脸:"我只是......饿了。"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起身就要走。
魏媛媛眼睛都首了。那块银子少说也有二两,够买下她半个摊子了!她赶紧拦住他:"等等!找您钱!"
"不必。"玉赜溪头也不回地走了,两个家丁紧随其后。
魏媛媛拿着银子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这时阿柴突然叫起来:"魏姐姐!酸笋罐子不见了!"
"啊?"
"就放在角落那个小陶罐,刚才还在的!"
魏媛媛环顾西周,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玉赜溪远去的背影。好家伙,嘴上说难吃,实际上连腌酸笋的罐子都顺走了!
当晚打烊后,魏家母女三人围坐在油灯下数钱。梨膏糖的收益出乎意料,老周一天就卖出去六十多块。
"照这样下去,咱们很快就能攒够钱租个正经铺面了。"裴清娘喜滋滋地串着铜钱。
魏婧婧却若有所思:"媛媛,今天那位锦衣公子......"
"就是个怪人。"魏媛媛撇撇嘴,"不过出手倒是大方。"她摸了摸那块银子,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明天得多腌几罐酸笋,免得再被人偷了。"
姐妹俩笑作一团。裴清娘却若有所思:"那孩子看着面善,就是太瘦了,怕是有什么病症......"
魏媛媛回想起玉赜溪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青影,心里莫名软了一下。那副挑食的样子,倒像是现代那些得厌食症的孩子......
第二天清晨,魏媛媛特意早起,熬了一锅山药糯米粥,又做了几样精致小菜。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做,只是隐约觉得,那个口是心非的公子哥儿今天还会来。
果然,日上三竿时,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食摊前。这次玉赜溪没带家丁,独自一人站在那里,阳光给他镀了层金边,好看得不像真人。
"昨天......"他开口,声音比昨日软了几分,"那个酸笋,还有吗?"
魏媛媛忍住笑意:"被人连罐子偷走了,暂时没有。"
玉赜溪的耳根红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他这副模样,哪还有昨日的高傲,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不过呢——"魏媛媛变戏法似的从柜台下拿出个新陶罐,"我这儿还有最后一罐,公子要是喜欢,可以卖给您。"
玉赜溪眼睛一亮,随即又强装镇定:"我......我只是帮家里厨子问问。"
"哦——"魏媛媛拖长声调,"那这罐山药粥和几样小菜,也是帮厨子问的?"
玉赜溪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坐下,从袖中摸出块银子推过来。这次魏媛媛没推辞,但找了他一大把铜钱。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她眨眨眼,"不过公子要是喜欢我家吃食,可以常来。新顾客第一罐酸笋......免费。"
玉赜溪小口喝着粥,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阳光落进他浅褐色的眸子里,像是融化的琥珀。那一刻,魏媛媛恍惚觉得,这位病弱公子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
可惜玉赜溪最终也没笑,只是轻轻说了句:"你......做的东西,尚可入口。"
魏媛媛翻了个白眼,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等她再回头时,玉赜溪己经离开,桌上碗碟干干净净,酸笋罐子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质地极佳的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这......"魏婧婧拿起玉佩,倒吸一口凉气,"这成色,怕是值上百两银子!"
魏媛媛头疼地看着玉佩。好嘛,这位公子哥儿是打算用贵重物品换她的家常小菜?她小心地收好玉佩,心想下次见面一定得还给他。
远处,老周跑调的吆喝声又响了起来:"惊蛰到——梨糖香——"几个孩子跟在他后面学舌,笑闹声传得很远。
魏媛媛望着官道尽头消失的白色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春天,似乎比想象中更有趣了呢。